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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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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漱长久的生长在人世冷暖之中,早已修得喜怒不形于色的道行,只是稍稍敛下眸子去,点点头。
孙节御本也对这男子颇有兴趣,同样笑容晏晏。
早春时节,北边仍旧没日没夜的降着雪,京都却早早的暖和了起来,除了偶尔吹一回风。元逸本来就怕冷,在那热泉旁单薄葱郁的苇丛之中揣着暖炉。
此刻,他正看着两人朝他拢了过来,花袅与青鸾给她们在温泉旁端上了绣墩,又递过了三杯热茶。葱茏的景象之中,只是三个美人群芳环伺的说笑着。
梅漱尝了一口茶,笑着说好香。她想起方才在自己房里的举动,颇有些害怕,也只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元逸。
他能有今日,怎是一个缘字了得。这孩子年轻虽轻,心眼却不少,外人更是言道,秦王将这人宠上了天,又怎是如今府中的那人可比。自己那点儿宠爱,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梅漱更是又悔又恼,入府当夜他如何处置了昔日作怪坑他的李芙,秦王府人人都心知肚明。
节御拘着笑看了一眼神情自若的元逸,又瞧了瞧一脸假笑的梅漱,显然想要打破平静的气氛
“果真是闲逸,听闻王爷专意修葺了一回,瞧起来改动不大。原来,给你掘了这么个地方,是别有洞天”
元逸点点头,心不在焉,道“这泉眼本就是在的,又往深拓了许多,平了一个池子出了。”
梅漱忍住了眼热,又往四周看了看,才怔怔说“果然煞费苦心”
“外头是四面小楼,围了红帐大鼓,与这洞天温泉,合取一个福幽四全的意头”絮烟忙不迭解释道,却被青鸾瞪了一眼,悻悻的止了口。
元逸说好冷,几个小厮又在岸边架起了炉子,一时间才热了起来。他自小怕冷,尤其是拖着血肉模糊的大腿跳进了冰天冻水之中,那几欲冻僵的双腿之中的痛楚,生生纠缠了他好几晚。
花袅憋着笑看着元逸温然的挪近烤火,几个女子都没动,这自家主子,也太矜贵了。
这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孩子怕冷,青鸾却实打实的知道他为什么怕冷。饶是大雪纷飞的冬季,他在雪地里跪出了寒腿,在冷床上冻出了一身的毛病,又自告奋勇去救了陈王,更是落下了病根。
那炉火烧的暖烘烘的,一旁絮烟匆匆填进去的是镂心银碳,王府之中不过五人可用,更见元逸的地位。节御只是笑嘻嘻的看着,目光所过之处在青鸾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对元逸笑着道“你暖上炉子,我又想起了过年时常吃的红薯,你这儿有,给咱们煨上两个吧”
元逸笑着点头“好”
不一会儿,花袅便拿着火筷子上来了,炉子里头星光扑腾着,烧的人眼睛疼。好容易才埋了两个进去。
渐渐地,香味儿也散了出来,节御闻着高兴。这时候由一个虎背熊腰的侍卫领进来的女人,跪到了元逸等人面前,絮烟回话道:司计房使人呈来了料子,元逸同时转头看上了那三盘流光溢彩的布匹,都不是他喜欢的。太繁杂了,颜色也俗。
节御首先开口“前几日王妃才赐了料子首饰,我但还不缺,你们看呢”
梅漱虽然不舍,也只好点点头。“既然是分内的,元逸你且挑吧”本就是这一个意思,才叫她们来的不是?虽话是如此,她眼角的冷淡仍旧被殷元逸收入眼中。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前世梅漱死的太早,自己倒对她了解颇少。只知道她是外头的戏子,胆子小又怕事,因会了旧情人被打死了。别的似乎也没有太多,只是柳唐云不喜欢她是对的,现在看来似乎也有别的缘故。
元逸只是点了其中的一盘,挑了一匹玄色的,一匹蜀绣青色的,又道“这些颜色我大约不合穿,既然送来了,木子”
一个半大的小厮忙不迭应声,那是元逸的新管事
“且都分下去吧,剩下的记库。”
花袅抱着料子自然是高兴的,其余的小丫头小厮虽得的不多但也都是喜气洋洋,唯有青鸾喜怒难辨,絮烟也是不惊不喜,一众人齐刷刷的跪了下去谢恩。
那来送东西的掌事也傻了眼,云锦也算了,单是锦州连云绸一匹之价不下四两,便这样赏完了?
节御不慌不忙的端过了自己的,却突然抬头微笑着看一旁的梅漱,她匆匆向其余俩人福了福身,面色奇冷“我身子不好,且先去了。”
元逸一愣,点头示意好,不待开口,端着布料的丫头随她主子一阵风似的走了。留下还没回过味来的元逸与节御,他似笑非笑
这是早就料到的,她们看不上自己也好,诚心憎恶也好,不过是无用而已。他倒是喜欢看着旁人不快,可惜不是柳唐云和那郑莲,可惜。
节御吃着茶,也不做评判,只是轻轻笑着。元逸去拨弄炉火,究竟是他按捺不住开口问“你似乎倒并不与她一样”
她只是直勾勾盯着元逸,被伺候着漱了口并不着急回答。细细想起来,他倒并不是单故意折辱而已。梅漱成不了大气,一个小小的考验便试探出了心性。
倒是这后来居上的男子更具威胁,连节御这见多了绝色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元逸的确是万里挑一的相貌,如今还未长成就已经十分祸水颜色,可见漂亮的皮囊果然是非常顶用的。
节御端着热茶冷笑“元逸,你这其实并不高明。”
“何以见得”他不禁问道
节御不禁愣了片刻,摇了摇头极为惋惜说道“嫉妒本来就是人之常情,你要揣测她,或是我,这样做,根本看不出来什么。我敢说,就是与你亲近的王妃和李妃也看不得你如此显眼,并且还会坐实你的那些传言”
看着元逸似乎满不在乎,她也笑了“或许你是不在意的吧。”
他也毫不遮掩,点点头“这话说的是,可我就是不信这个邪。”这世上谨言慎行之人多少,真正受益于此的倒是不少,但他却深知个中缘由,王府之中不是你一味躲避就能避过去的,他忍气吞声的日子过够了,过怕了。
北风又吹了起来,说是有趣。开山辟府难得,正德堂院本就是一角嵌进了假山之中。温泉四周,环着石壁,一头又开了另外一个口子,十分隐蔽,直直通到了后花园,这一条密道。此刻的殷元逸是不应该知道的,记得那是当年李琦云病死后,李家人兴师问罪时,傅不愁叫他躲藏的地方。
元逸瞩目片刻,节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他笑着看着,起风了,青鸾殷勤的给他披上披风,元逸看了她一眼,良久才说道“似乎天冷了,你们去吧。花袅,给我宽衣吧”
青鸾也会意,屏退了闲杂。
衣裳半解,他静静地泡在香汤里,身后的石门缓缓的打开,钻出来一个穿蓝衣的女子,她噙笑
“你这回,是打算不救她了。”
元逸摇摇头“其实柳妃心里清楚,我不一定被牵扯。所以还是会有其他的法子将我牵涉其中,与其主动出击惹人注目,不如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李琦云笑着否定“她是什么心机,我见识过,若要悄悄办了,难。”
她深知眼前这个男子的厉害,可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十三的孩子,论阅历怎么比得上柳妃。元逸也清楚,只是那边的热气蒸腾之中,男子不卑不亢,破天荒的让她心里有了几分信服
他又再次缓缓开口“侧妃,禾苑不是有个现成的活靶子麽。”
李琦云一惊,郑莲?
元逸点头。李琦云也笑了,的确,郑莲跟在柳妃身边是她的陪嫁,怎会毫无价值。
天渐渐的沉了,元逸大约是中午时分进去,黄昏才出来。脚步声传了出来,瞧了在外头侯着的青鸾与絮烟一眼,她们立刻近了前来询问
“主子,成了?”絮烟问着,元逸打了个激灵,青鸾赶紧给他披上了鹤氅,风仍旧阴阴的。
元逸一笑“她这些日子早受完了柳唐云的闲气,自然成了。”
两人笑容浮了上来
男子被两个丫头簇着进了楼里,在椅子上歇着,仍旧在炉子旁烤着火。眼神不由得飘忽不定,心里有些慌乱。
实话说吧,他自来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哪怕一来打杀了李芙,她也是一来就想要自己命的。这柳唐云当然起了要自己命的心思,且是欲一箭双雕,予以反击并不算无耻。可他总觉得哪里出了错儿,似乎发现的太顺利了,而且几乎是自动自发的联想到了如此。可除了自己知道梅漱的结局,半点可用可靠的实在细节都没有。
元逸有些慌神,忽然被铁孔里窜出来的气灼了一下,低呼一声连忙收回手来。
最近的青鸾见状,赶紧捉过元逸的手来,细细看了许久,替着揉道“真不仔细,伤了还怎么弹琴”
元逸笑嘻嘻看着他不言语,青鸾更气了。
说嘴道“得了得了吧,我才不管你这个。你如何了去,自己受着。”却仍将元逸手指捉在手上哈气。
他有些楞神,似乎原本太过防范青鸾了,只怕他是傅不愁的眼线。后来虽然明了她的身份没有戳穿,但仍旧对她疏远了许多。
可元逸却清楚记得,这个自己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的姐姐,是曾给了自己不少帮助的。他笑着任由青鸾捉着手,似乎这样的感觉也不错。这气氛温馨,两个人相视笑着。
忽然之间花袅掀开帘子进来了,看见这一幕,青鸾惊得赶紧放开元逸的手,两个人一起红了脸,花袅背过头去,小声道“没羞没羞!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说完又一溜烟儿跑了,留下青鸾楞在原地不知所措,憋了好久才拼出一句话来“她。。她以为成什么了?”
“大约是以为咱在干那事吧。且不说吧,你没样貌没身子,我干什么同你干那事”元逸将她拉住,笑着说道。却脸不红心不跳的挑逗着她,气的青鸾别过头去不说话。
“哎,我给你说个事”
“不听”女子仍旧别扭着
“正事”元逸板着脸,青鸾也自以为真,沉着神色不待见的看他“好,公子说吧”
元逸这才点头,似乎极是有些困顿,故意压低了声音“我问你,你若是一个人出府,能不能夜里去一趟五殿下府”
一听正事,她这也才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半分刚才的娇羞也没了,沉着嗓子道“能,我使轻功去,刚好一个来回,只是我房里还有。。”青鸾指了指外头,示意还有花袅与絮烟。
自从进了王府,青鸾对她的身份直言不讳,她本是傅不离的暗卫,草汀的细作,谁知刚好与元逸有了交集,便改了任务,遣来保护元逸,传递消息。
这事,也让元逸对陈王有了新的认识。
男子摇头思循片刻“不难,你现在就去,立刻就去。我要知道,李妃的一切,还有,柳妃究竟捉住了梅漱的什么把柄。”
后者自然理所应当,可这调查李妃,青鸾不解,问道“您。。。怀疑李妃?”
元逸的脸上少有的出现了失落,暗淡了下去,又点点头。他也不想怀疑,只是蹊跷之处太多,不得不去怀疑。
“你去替我给李芙烧纸,人问起来就说我不能安,这几日,你别回正德堂,暗处盯着李琦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