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谷雨》大连翘

2、第二章

　　姑妈家其实离学校很近，公交车六站，自行车十分钟。
　　谷雨停放好自行车，无奈地发现自己刚换的衣服又被汗水打湿了 。
　　这天气！
　　刚进楼，谷雨就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提高音量冲刚刚进电梯的人喊，“等一下！”
　　等谷雨气喘吁吁地也进了楼梯，她忙连声道谢。
　　“不客气，你要到几楼？”
　　清洌的男声响起，好听得让谷雨也不禁抬起头。
　　是上午跟余副校长讲话的那个人！
　　他也换了身衣服，卡其色的休闲裤，搭浅蓝色条纹衬衫，相较于上午的着装，此刻显得更为随意了几分，却也更显年轻。
　　他站在电梯按键的那一侧，可能是因为没得到谷雨的回答，微微偏头看了过来。
　　“啊……22楼……麻烦了。”
　　他没再说话，伸出修长的手指按了谷雨要去的楼层，然后电梯便缓缓合上。
　　谷雨注意到他没再按其他数字，看来跟她要去的是同一楼层。
　　手上拎着礼盒，应该是去拜访谁吧。
　　虽然上午刚见过面，但对方一副明显不想说话的样子，使得谷雨也就安安静静地目视前方。
　　狭小的空间里没有一点声响，谷雨盯了一会儿不断跳跃的数字，就无聊地转头看电梯壁上的广告。
　　黑底的广告板上清晰地照出谷雨的样子，出门前刚洗的头发，她懒得吹干，就这么湿漉漉披散着出来了。
　　一路上迎风飞扬，现在看上去真是乱糟糟的。
　　谷雨随意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只听叮的一声，电梯停了下来。
　　谷雨先走了出去，站在姑妈家门前，按完门铃，发现刚刚跟自己一起坐电梯上来的男人就站在自己身后。
　　在谷雨颇有几分意外的空档，门开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看到她，便扭头冲里面大喊：“爸爸妈妈，小雨姐姐来啦！还有王奶奶家的哥哥也来啦！”
　　王奶奶家的哥哥？
　　谷雨一头雾水的时候，余副校长，也就是自家姑夫走了出来，然后一脸亲切地招呼着谷雨……身后的那个人。
　　“到了呀清明，我还怕你找不到这儿，想到楼下去接你呢……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还带什么东西来呀，这么破费！”
　　然后那个叫清明的人就被客客气气地请到沙发上坐着了，谷雨叫了声姑夫就闪进厨房去找她姑妈了。
　　谷建芬听到背后有声响，转过头看到是谷雨，就笑了，“来了啊小雨，怎么样，军训累不累啊？”
　　谷建芬和余副校长很快五十才生了女儿余梦圆，所以在没有自己的孩子之前，谷建芬最疼的就是她了。
　　谷雨也笑了，“姑妈，不会累啦！又不是我军训，我每天就是坐在榕树下看着那帮熊孩子而已啦！”
　　谷雨话题一转，忽然愁眉苦脸起来，“倒是太阳太大，我被晒黑了这是真的！”
　　说着还特意凑近了让谷建芬看。
　　谷建芬很认真地看了看，“好像还真黑了点……不过，没事啦，我家小雨天生丽质，就是黑了，也是位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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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雨帮忙谷建芬一起做了晚饭，顺便提了下外面客厅坐着的那“王奶奶家的哥哥”。
　　原来王奶奶是余梦圆的钢琴老师，因为七十多岁了，余梦圆这位小学生就称呼她为王奶奶。清明是这位王奶奶的孙子，长期在国外上学，半个月前回国。因此半个月来，余梦圆小朋友每次上钢琴课都可以碰到清明，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他，每次上完课回家总是“王奶奶家的哥哥”说个不停。
　　本来余梦圆上钢琴课都是谷建芬接送的，但上星期她有事情就让余副校长去了一次。那天余副校长回家时很激动地说他遇到了以前教过的学生，很优秀的一孩子，高中就到国外念书了，同样的年纪，人家念硕士，他已经是博士生了。还说他准备请他回高中母校给高一的新生做一次演讲，好激励后辈。
　　而那个很优秀的学生就是清明。
　　原来是这样，难怪会有上午的那一场演讲，谷雨明明记得之前看过的军训日程表没有这一项安排的。
　　不过，谷雨只记得他声音挺好听，是声线很淳厚的那种，至于讲了什么，前半段她在跟林小满聊天，后半段她一不小心打了个瞌睡。
　　所以在饭桌上，当余副校长问她对清明上午的演讲做何评价时，谷雨只能含着半口饭猛点头，同时含糊不清地说好。
　　哪料余副校长可能是老师当久了，养成了习惯，居然循循善诱了起来。
　　“哪里好？”
　　呜呜呜，她可以不回答吗？
　　谷雨吞下口中的饭，半天憋出一句，“哪里……都好。”
　　余梦圆小朋友很不厚道地就笑喷饭了，她乐呵呵地指着谷雨，“小雨姐姐，你是不是上课没认真听讲啊？老师说了，上课不认真听讲的都不是好孩子！”
　　又不是上课，还有，她可是老师好不好！谁规定老师陪学生听了演讲还得勤勤恳恳地写一篇观后感什么的啊！
　　余副校长的脸色沉了几分，谷建芬笑着解了围，动手给对话当中的男主加了一勺汤，“清明，多吃点，别见外。”
　　余副校长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别客气，这汤可是你师母的拿手好菜，多喝点！”
　　于是谷雨努力减少存在感，埋头继续扒饭。
　　那边仍旧相谈甚欢，一副宾主尽宜的样子，谷雨由于专心致志地吃饭，很快就吃饱了，又不好意思提前离席，只好一边有一勺没一勺地喝着汤，一边想着明天会不会出太阳，自己又会晒黑多少这个严重的问题。
　　不知道话题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话题又回到了谷雨身上。
　　“小雨，你回家时顺便带清明去看看我那房子，钥匙反正你也有。”
　　额……什么情况？
　　“余……姑夫，”
　　在外称校长，在家叫姑夫。但由于这几天在学校叫惯了，谷雨一时没改过口来。
　　“您要把那房子卖了？”谷雨想到了一种可能。
　　谷雨的爸爸曾经是A中的教师，因此她从小就住在A中的教师公寓里。以前她家对面就是姑夫姑妈家，直到前年姑妈他们才搬了新家，住到现在这个地方。但钥匙一直有放一把在谷雨这儿。
　　余副校长一听，便皱眉，“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刚刚清明不是说他家离A大太远，为了方便，想在学校附近找找房子吗？我想着A大跟A中离得近，我那房子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让清明过去看看，如果满意就住下。”
　　“那就谢谢余老师了，但是如果真的住下，租金还是要给的。”
　　清明说完，看了谷雨一眼，“也麻烦你了，谷雨。”
　　他说谷雨两个字的时候，语调稍微放缓，不知怎么的，谷雨竟听出了几分多年不见故友相逢的味道。
　　可是，她认识他吗？
　　好像没什么印象。
　　谷雨只好笑了笑，表示没什么，而这边余副校长又很亢奋地谈开了。
　　“给什么租金！不用！我还没谢谢你今天的演讲呢！我跟你说，今天你演讲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台下那帮学生……”
　　一顿饭下来，再次一起坐电梯时，再像上来时候那样不言不语似乎不大好了。
　　依旧是他站在靠近电梯按键的位置，谷雨站在稍靠后的地方，低着头可以看到他锃亮的皮鞋，抬起头可以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肩膀。
　　谷雨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出来到底要说些什么，于是就在心里盼望电梯再进来一个人，或者一堆人也行啊！
　　只要能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他突然转过身来，目光清澈，看着谷雨， “谷老师他还好吗？”
　　谷雨突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我说的是谷建军老师。”他想了想，补充道。
　　他是爸爸教过的学生？
　　谷雨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声音低得快听不见。
　　“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儿才继续，“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发生了什么？清明皱了皱眉。
　　为什么她看起来很悲伤的样子？
　　应该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抱歉。”
　　尽管不是很清楚，但清明还是表示了歉意。

　　清明去取车，谷雨牵着自行车等他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没讲几句便变了脸色。
　　急匆匆地挂了电话后，便向正好取车出来的清明询问可不可以下次再看房子，她有点急事要去处理。
　　“什么事？”清明看得出来她很着急。
　　“一个寄宿的学生突然肚子疼，我得赶快回学校送她去医院！真是不好……”
　　“上车！”
　　清明侧身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谷雨愣了一下，但马上扔了自行车，弯腰上车！
　　关键时刻，时间就是生命，当然是四轮的跑得比较快！
　　车开得很快，没几分钟就到了学校。
　　本来学校是不让校外车辆进校的，但经谷雨一解释，保安很快便放他们进去了。
　　一到学生宿舍楼下，谷雨立马就下了车，然后火急火燎地就往楼上冲。
　　等她到楼上才发现清明也跟着上来了，
　　“谢谢你送我过来，你回去吧！”
　　清明没说什么，直接走到肚子疼的学生面前察看起来。
　　“哪儿疼？”
　　那肚子疼的女生脸都白了，在清明按了她的腹部的右下方时，突然叫了一声。
　　清明起身，一边蹲下背起那个女生，一边对谷雨说，“是急性阑尾炎，要马上送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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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那学生送进手术室后，谷雨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了下来，她突然觉得浑身无力，便随便瘫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身边很快便多了一个人落座。谷雨转头看他，虽然刚刚背着人跑来跑去，但他还是一副清风俊朗的样子。
　　“今天晚上多亏了你了！不然，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谷雨感激地冲他笑了笑。
　　清明也笑，虽然还是淡淡的样子，但却染上一丝温暖的气息。
　　“休息一下吧，今晚你怕是要在这儿守夜了。”
　　谷雨点点头，转而望向了手术室。
　　希望一切顺利。
　　似乎知道谷雨心里在想什么，清明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阑尾切除手术很简单，在国外还有很多人专门去切除阑尾的。”
　　淡淡的语气，好像是在说再寻常不过的事一样，谷雨听了一颗忐忑的心却安定了许多。
　　“你是医生吗？”
　　刚刚他的表现好像一位训练有素的医生。
　　清明淡淡地笑了，让人有种清风拂面的舒适。
　　“现在还不是。”
　　那就是说以后会是啦。
　　谷雨认真地想，他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医生的。
　　手术进行的时间并不长，但许是累了一天，在等待的过程中谷雨却睡着了。
　　清明轻轻地转头看着睡梦中不知不觉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孩，鼻尖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萦绕。
　　在电梯的时候其实他就闻到了，当时她散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一双漆黑的大眼睛跟撞入森林的小鹿一样清澈。
　　头发已经干了，却还是散着，有点杂乱无章，墨色的发色衬得她的小脸更加白皙。
　　两人挨得近，一些发丝触到他脖子面颊上的皮肤，有点刺，有点痒，像是涉事未深的少年初次爱上一个人的感觉。
　　她浅浅的呼吸有些也打在他的皮肤上，温温地。
　　她的长长的睫毛安静地排列着，在眼睑周围打下一小半圈淡淡的影子。
　　清明淡淡地看了一会儿，便将视线收回，望向窗外，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