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半碗勇气

1、摇篮曲1

　　王月赶到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了。从小镇独有的一个长途汽车站出来，在灰尘扑飞的小卖部买了瓶水，老板娘一边找钱一边慢悠悠地说了句，看这天气，怕是要落雪了。
　　王月愣了一下，接过找零的钱，紧了紧棉袄领口，一转身还是和寒天冻地的深冬撞个满怀。冻得牙齿都哆嗦，冻得眼泪止都止不住。
　　怕是要落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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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地便能看见外公家的小洋楼里的灯火，加上隐隐传来的喧闹声，在这困倦的小镇，在周围黯淡灯光的映衬下，想不注意都难。
　　还没进门，舅妈的声音就像钉子尖一样划破空气冲了过来，热情洋溢，尖锐刺耳。
　　“哎呀小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回来也不先打个招呼。看你。快过来快过来！”
　　院子里已经是白热化状态，十几桌酒席摆得整整齐齐，宾客们你来我往，大快朵颐。谈笑声、劝酒声、行酒令、孩童哭闹。只有院子角落的高强光白炽灯冷眼看着这一切。
　　“快过来呀，瞧这孩子，冻傻了吗？”舅妈拉过缓缓前行的王月，带头走进一楼的大客厅里。她的手紧紧捏着王月的胳膊，生怕王月跑了似的。
　　客厅里更热闹。舅舅一家、二舅一家、三姨四姨小姨，能拖儿带女的都拖带来了。炭火炉子摆在正中央，电视里放的是赵本山的小品集锦。大家都把视线转向了门口。三姨的女儿正在逗一只黑白相间的猫，猫倒是没什么反应，蹲在那里不喜不悲地，也看着王月。
　　“怎么这么晚。没冻坏吧？哎哟看鼻子都冻红了，快过来烤会儿火。”说话的是三姨夫。
　　“小月你也真是的，怎么不给我们打个电话呢。我们家也在P市，让你二舅开车一并把你载回来不就行了？非得受这罪。”关心中带着娇嗔埋怨的是二舅妈。
　　“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小月这孩子真是的。我老远看见她站在大院门口，还以为她冻傻了呢哈哈哈哈。”舅妈的声音就在耳朵边响起，刺耳得让王月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还没等王月一个个打招呼，小姨就走上前来，手里递过来一个长条形盒子。“这是小姨从美国带回来的，tiffany手链，这可是真品，跟你们这些小姑娘喜欢上网淘来的可不一样，快拿着。”
　　三姨的女儿想把猫抱起来跟王月说话，猫好像不太情愿，在她伸手的时候突然溜了。为了掩饰掩都掩不住的笑，王月终于说了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哟。这么热闹喜庆，过年呢？”
　　其实直到现在，王月都不太相信这一切是现实。这一切是真的吗？眼前的月亮，眼前的天台，眼前的藤椅，眼前的小镇，眼前的歌舞升平，眼前的男子，眼前的......嗯？
　　他站在昏黄的灯下，特别瘦的样子。双手插兜，头发好像很软很黑，垂在额前。
　　是哪家留宿的宾客走错了吧。走错路居然能走到楼顶来，喝醉了吗？
　　“你......”王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嘴比脑子动得快，“要喝热茶不？”她举起手上的水杯没头没脑地问。
　　哭笑不得。他要是说要喝咋办，只有一个杯子啊。正在犹豫懊恼不知该怎么继续的时候，男子慢慢走到跟前来了。
　　挺年轻的，应该跟自己差不了几岁。还挺好看。记忆里没有哪家亲戚的小孩有这么好看的吧。也许是太久没走动过，都不记得了。以前隔壁家的小哥哥长得挺不错，还说过要娶她做新娘呢。真的是太久了。
　　“你不记得我了？”男子稍稍弯下腰，眉头微皱，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王月。他的眼睛很好看，瞳孔颜色很浅，近乎琥珀色，很通透的亮，整个人又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呃......虽然不记得你是我的不礼貌，但突然这么近......我作为一名合格的高中少女，是会脸红的好伐。
　　“嗯......我太久没回来过了......不，不好意思......呃......”王月眨巴眨巴眼，呆若木鸡地回答，看对方眼里明显升腾起怒意，她再眨巴眨巴眼，努力回忆：“你是......隔壁的李胜哥哥？”
　　对方眼里怒意更盛，猜，猜错了吧......正要另猜，他突然直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到一旁去了。
　　王月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这到底是猜对了还是猜错了？
　　“这盆仙人掌挺大的。”他站在阳台边缘，夜风把他的大衣掀起一个角，从背后看去他就像一张快要扬起来的帆。
　　“那是，这可是我种的。”王月喝一口手里已经温热的茶，看向阳台边的那盆仙人掌。也不知道是不是水污染基因变异，它居然长到了一米多高，刚种下的时候，它可是只有小巴掌那么丁点儿。虽然花盆的颜色已经辨认不清了，可仙人掌还活得很健康，一片碧绿，死倔死倔的。
　　“你没有听见哭声吗？”好看的男子突然问。王月没反应过来，仔细听了一下，楼下的宴席早就散了，这个点儿连小偷都睡了，哪来什么哭声。只有深冬的夜风四处乱窜，刮过树林发出呜咽的响动，还有远远的不知名的动物鸣吠。王月瞬间打了个激灵，背后汗毛倒竖，手上的热茶仿佛也瞬间变成了冰水。
　　“啊哈哈哈哈哪有啊你不要大晚上的讲鬼故事了好吓人啦哈哈哈哈这都睡了哪来的哭声啊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喝醉了哟”王月的笑声简直僵硬得跟这个夜晚一样。
　　“你真的没听到吗？”他静静地开口，王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好像带着笑意，就是那种冷冰冰看好戏的笑。
　　“有的哦。哭声。”少年站在淡淡的月光里，和肃杀的冬夜快要组成一幅画，“它在哭哦。”
　　少年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他指着那盆碧绿碧绿的仙人掌，表情冷漠地对王月说。

作者有话说

　　那啥。。。。。。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