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沧海已成桑田》芒果C

9、第九章

　　“五一”假期过后，有一天课间休息的时候，陶好静把曲清然拉到教室外的走廊上，说有事情告诉她，却迟迟不肯开口。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要说？”曲清然疑惑地问。连着好几天，陶好静面对她的时候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问了好几次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就是……”陶好静还是有些犹豫，但到底开了口，“我听别人说，路惜晨和傲珊，好像……好像在一起了。”
　　曲清然浑身一僵，还以为自己听错，愣愣地问了一句：“什么在一起了？什么意思？”
　　陶好静顿了顿，小声补充道：“前几天放假的时候，班里有同学在街上看到他们俩，之后就传开了，说他们……在谈恋爱。”
　　曲清然呆呆地站着，还在努力消化她听到的一字一句，这时有个高挑的身影恰好从楼梯口转过来，一步一步走到她们跟前说：“没听到铃声吗？上课了，进去吧。”
　　“你……”曲清然看着眼前“他的副班长”，她的好朋友——凌傲珊，嘴里无意识地蹦出一个单音节来，却终究只是紧咬着唇，没再说下去。

　　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里，早恋这样的话题，总是传播得比任何消息都迅速。
　　路惜晨和凌傲珊在学校里本来就小有名气，两个“尖子生”的“不良事件”很快在整个年级里流传开。在一部分人看来，这两人走在一起非但不是败坏学校风气，反而应该被称作“金童玉女”的绝佳典范；而在另一部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看来，这两人简直应该被拖出去狠狠批斗一番，最好还要挂着“早恋可耻”的标语游街示众。
　　流言四起的时候，两个当事人却丝毫不在乎，一如往常地认真学习、尽心工作，有好奇的同学逮着他们想试探、询问一番，两人也很有默契地选择笑而不语。
　　尽管他们这样低调，事情还是传到了老师的耳朵里。据陶好静说，路惜晨一星期内已经被李老师叫去办公室长谈了三次，开班会的时候李老师虽然说得隐晦，但是长了耳朵的人都听得出，她话里有话。

　　周五放学后，教室里只剩下曲清然一个人迟迟没有回家，她坐在窗边的座位上，托着腮久久看着窗外橙黄的夕阳。
　　也不知坐了多久，她收回目光，整理好自己的书包走出教室。走了没多远，她想起自己没有锁门，又折回去，经过教师办公室的时候，她听见里面传来一些明显压抑着愤怒的声音，还有一句带着些清高，满不在乎的平淡女声：“我不觉得这会有什么影响，我们有足够的自制力，您不必担心。”
　　这声音这样熟悉，她想假装分辨不出都不行。
　　有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一慌，赶紧爬上楼梯，躲在拐角处。她转了个身，隔着楼梯间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往下看，教学楼前有个人倚着大树站着，双手插在裤口袋里，微仰着头，乌黑的短发被夕阳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
　　曲清然一眼就认出来，是路惜晨。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慵懒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深深的失落，原来即使他们每天坐同一辆公车回家，即使她觉得他们应该算得上朋友，他也藏着她所不知道的一面，或者说是不会让她见到的一面。
　　看着凌傲珊朝他慢慢走去，还有他脸上那不同寻常的微笑，曲清然突然想起一件事，原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回家了。

　　“看到他们这样，你后悔了吗？”
　　身后有人说话，曲清然转过身去，竟然是唐玥。
　　曲清然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在楼梯上坐下，自嘲似的说：“原来你们都知道了，看来我藏得不够好。”
　　唐玥轻轻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你就是这样，别人的事情总能很理智地分析，可一到自己身上就全乱了。清然，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既然你喜欢他，为什么不说？现在他们走到一起了，你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吗？”
　　曲清然转头看着唐玥，想了想，问：“那你呢？如果你也喜欢一个人，你会不会说？”
　　唐玥显然没有料到会被她反问一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神色尴尬，可很快又恢复成一贯的冷静：“不知道，也许不会吧。”
　　“为什么？我不说是因为不确定对方的心意，骆邱已经向你表白得那么清楚，你还在逃避什么呢？”
　　分了科之后，他们几人也没有因此而渐行渐远，虽然平常接触的时间少了，但是骆邱对唐玥的执着曲清然还是看得清清楚楚，而唐玥的心思似乎也在悄悄地变化。毕竟是情动的年纪，有一个开朗阳光的大男孩不动声色地围绕在身边，关心爱护，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为所动？
　　唐玥笑了笑，那笑容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无奈，沉默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我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跟你们说过我家里的事情？”
　　曲清然愣了愣，点点头。
　　“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我跟你不一样。”唐玥眼睛直视着前方，墨玉般的瞳孔里蒙上了一层浅浅的忧伤，“我妈其实是我爸包养的情妇，我爸曾经说要娶她，可惜她没能给他生一个儿子，他们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观念依然很重。我妈为了他，陪上了自己的青春，付出了真感情，到头来却因为我的出生而被他抛弃。我还不到一岁，他就离开我们了，十几年来也没再出现过。”
　　曲清然紧咬着唇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确有想过唐玥的身上可能有着一些不愉快的经历，所以才造就了她这种明显不合年龄的个性，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残忍的事情。对于一个少女来说，这一切当然是无力承受的。
　　“很惊讶是不是？”唐玥转头看了她一眼，“这些都是我妈告诉我的，从小到大她都跟我说，这世界上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全都是负心汉。大概是被她影响了吧，我从小都不敢跟男生太接近，只知道要听我妈的话，好好学习，不想其他的，所以……”
　　唐玥迟疑着没有再说，但曲清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小玥，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骆邱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是他绝对不是那种会在感情上开玩笑的人。都快一年了，我想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想起刚才那一对并肩而行的人，她心里漫过一阵钝痛，“如果你也喜欢他就别把他推开，我不希望你将来跟我一样后悔。”
　　唐玥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久久沉默。
　　两人在楼梯上坐了很久，直到窗外夜色弥漫才离开。
　　“本来想安慰安慰你的，反而让你安慰了。”唐玥有些歉疚。
　　曲清然挽着她的胳膊，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关系，你肯告诉我这些我很开心，至于我……都已经成这样了，就顺其自然吧。”
　　“清然，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总是这么乐观。”
　　“不如意的事情那么多，不乐观怎么行呢？”

　　曲清然斟酌了好几天，最终跟父母提出了念艺术的想法。
　　没多久就到暑假，再开学后她就高三了，按照她目前的成绩，在最后关头努力拼搏一番最多也只能上一个过得去的二本院校，而且这其中的风险并不小。她断断续续学习钢琴近十年，与音乐相关的知识也接触过一些，上次校庆过后，她曾经向音乐老师咨询艺考的事情。老师给她提供了很多有用的讯息，并且建议她报考综合类大学，她毕竟不是长期接受正规的音乐培训，音乐学院的门槛对于她来说太高，可如果是综合类大学，能考上的几率相对来说大很多，加把劲也许还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学校。
　　父母仔细商议过后，同意了她参加艺考。X大就有开设艺术系，在全国各类综合大学里也算得上是佼佼者，因此X附中每年都会选送一批艺术生参考，考上的不在少数。
　　曲清然决定了之后，迅速找音乐老师报名参加了新一轮的考前集训班，五月中旬就跟着大队伍离开学校去进行封闭式的强化训练了。集训班设点在城西，离X大不远，每天她都在带队老师的安排下去X大上专业课，下课后就在琴房练琴，晚上回到宿舍还要做大量的乐理习题。
　　在这样密集而苦闷的训练里，她每天都觉得很累，一沾床就能立刻睡着。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忙碌令她没有时间思考其他事情，满脑子都是来年一月份就将紧锣密鼓展开的考试。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她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也打给唐玥和陶好静聊聊各自的近况。当时她决定得有点突然，事先没有跟她们说，陶好静起初还嚷嚷着要跟她绝交，放假的时候却常常和唐玥一起带很多吃的来看她。凌傲珊也来过一两次，依旧是宛如公主一般的高贵自信、美丽大方，微笑着告诉她不要有心理包袱，专心备考。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飞速流逝，再怎么珍惜也有种一晃而过的感觉。
　　进入一月份后，曲清然忙得像个陀螺似的，整日整日地周旋在各个考点和宿舍以及琴房里。她心仪的学校是X大，然而老师们再三强调，一定要多报一些学校，以防万一。
　　出乎曲清然意料的是，参加X大考试的当天，她居然在考场外见到了路惜晨。
　　当时她正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等待，有些紧张，低着头不停地揉搓双手，却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准备好了吗？”
　　她有些不确定地抬起头，见到站在跟前的路惜晨时仿佛连心脏都跳漏了一拍，她愣了愣，站起来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拿点资料。”
　　她看一眼他手里拿着的一叠纸，眼尖地瞥见最上面一张是关于X大法学系的介绍，不免惊讶：“你打算考这里？”
　　“有这个想法，只是法学系可能有点困难，我家老爷子想让我念金融。”
　　她想起他父亲在本地声名赫赫的房地产公司，微微一笑：“念金融可能更好吧，方便你将来继承家里的事业。”
　　“不说这个了。别这么紧张，你就当是对牛弹琴好了。”
　　她不禁扑哧一笑，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好，我尽量。”
　　路惜晨也笑了笑：“我先走了，你好好考，放松点。”
　　曲清然微笑着目送他离开，直到那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才收回目光，听到工作人员叫她的号码，拍了拍自己的脸，深深吸一口气，旋开门走进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