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沧海已成桑田》芒果C

48、第四十八章

　　思来想去很久，曲清然还是觉得应该跟路惜晨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因为她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进入了一个怪圈里，对于他的婚约、两人的将来，她欲言又止，他绝口不提。这当然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无奈路惜晨最近实在太忙，每晚都超过十二点才回家，也许因为工作繁重，看起来心情也不太好。
　　没过多久，她还没找到机会开口，就得知他父亲路景鸿心脏病发住进医院的消息。

　　这天下午早早下了班，曲清然提了一些水果和营养品去医院探望路景鸿，她进到病房里的时候路景鸿在睡觉，一贯精明干练的脸上透着虚弱和疲惫，眉头轻轻皱着。
　　她把带来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林素云正好推门进来，神情很憔悴，眼睛红红肿肿的。她没来由的心生愧疚，有些怯弱地跟林素云打招呼：“云姨。”
　　“怎么没事先说一声就过来了？这地方远，路上花了不少时间吧。”林素云依旧和蔼，朝她微笑，却掩饰不住满脸的疲倦。
　　“还好。”她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路景鸿，低声问，“路伯伯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大碍，就是操劳过度，又容易动怒，怎么可能不犯病。”
　　曲清然想起前两天路惜晨回家时面色铁青，猜到了七八分，正思考着要说些什么比较好，一声咳嗽传来，病床上的路景鸿醒了。见他想要从床上坐起来，林素云赶紧过去扶他，拿枕头垫在他背后，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曲清然莫名觉得紧张，喊了一声“路伯伯”，感觉自己连声音都在轻轻颤抖。
　　路景鸿依旧是那副看着客气却感觉疏离的样子，招呼她坐下。恰好医生进来检查，给路景鸿量了血压询问一番后说状况良好，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医生离开病房后，林素云说要详细问问出院后的事情，跟着医生出了门。偌大的病房里，就只剩下曲清然和路景鸿两个人。

　　面对这样一位威严的长辈，曲清然不免心生畏惧，极力克制着没表现出来，面带微笑地说：“路伯伯，您出院后要多注意休息，别太操劳了，身体要紧。”
　　“人老了，身体总会有点毛病，不想认输都不行。”路景鸿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们两家人也算得上亲戚，可惜走动太少，这么多年我也就见过你两三次而已。听你姐姐说，你去了国外留学，最近才回来？”
　　“回来快三个月了，一直没主动去看您，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能理解。”路景鸿顿了顿，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明显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你和我儿子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点，按理说我们两家人这么有缘分，能结成一家当然好，可是和凌家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我们做生意的人，讲究一个诚信，答应了的事情就绝不能反悔。”
　　该来的总会来，曲清然想，也许今天把话说开了也好，至少她不必再纠结，路惜晨也不必再这么累这么为难。
　　她坐在床边，垂着眼没有说话，又听到路景鸿说：“前两天那孩子回家来，跟我说他要和你结婚，不管我怎么阻挠他都不会改变决心，甚至说不惜离开这个家。我当时气得打了他一巴掌，我把他养到二十六岁，到头来却只换得他一句这样绝情的话，你能了解我当时的心情吗？他从小就跟我不亲，一次又一次违背我的意思，放着自家那么大的企业不管偏要去当个小律师，怎么都不肯回来帮我的忙。公司是我毕生的心血，虽然他不愿意接受甚至完全不理会，但是作为父亲，我有义务替他打好基础，将来完整地交到他手里。”
　　这样一番言辞恳切的话，曲清然当然听明白了。正如路景鸿所说，路惜晨和凌傲珊两人，确实是门当户对的典型。凌傲珊的母亲是政府高官，父亲经营着地产开发公司，这样的家庭背景，是她曲清然无法企及的，换句话说，在路景鸿的眼里，她不符合进路家家门的条件。
　　然而她不明白的是，她不过是爱一个人，谈一场恋爱而已，为什么会弄得自己左右为难、身心疲惫？她从没觉得爱情如此复杂，明明是简单的相爱，为什么会变成利益和金钱的牵绊？如果注定逃不开这种种羁绊，她宁可忘却爱情，清心寡欲地生活。

　　“路伯伯，我明白您的意思。”曲清然抬起眼，想起很多事情，笑了笑，“我一个人在国外生活的那四年多，最大的感悟就是，其实这世界上没什么是过不去的，没什么是放不下的。刚到那边的时候，我语言不通，没有一个能倾诉的朋友，每晚都躲在被子里哭；听不懂老师讲的内容，别人都能完成的作业我却没法完成，每次上课都挨骂；我吃不惯那里的东西，得了胃病，常常痛到晕厥。可是这些都被我熬过去了，我现在依然生活得很好。”她强忍住心里的难受，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静，“虽然我还没有当妈妈，但是我明白‘可怜天下父母心’的道理，我想路惜晨一定会理解您的苦心的。至于我，其实我并没有想过跟他有什么将来，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再拖着了，请您放心。”
　　“好孩子，你明白就好。”路景鸿深深地叹了口气，像如释重负，又像无可奈何。
　　曲清然的眼泪差点就要汹涌而出，她用力咬一下嘴唇压下去，站起身说：“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您。”

　　曲清然走出病房的时候，见到路惜晨赫然立在门口，两眼盯着她，面容冷若冰霜。
　　她不是察觉不到他的愤怒，却实在没心情宽慰他，无力地说：“我先回家了。”然后绕过他就往前走。
　　谁知才刚走出一步，他猛地拽住她的胳膊，很用力，她痛得皱眉，回头瞪着他：“你干什么？放开我。”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问她，几乎咬牙切齿。
　　“你一定要在这里说吗？先进去看你爸吧，等你晚上回去我们再好好谈谈。”
　　他却拉着她就走，紧紧地拽住她的胳膊，走得飞快。她被弄疼了，不断反抗：“你放开我，有话不能好好说吗？痛死了，快放开我。”
　　他却好像聋了一样，完全不理会她的挣扎，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紧紧圈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架上了车，以一种快得令她只想尖叫的速度开回了住所。

　　车子刚刚停稳，曲清然就迅疾地拉开车门冲了出去，趁路惜晨没追上来之前冲进了电梯上楼。谁知她才刚刚打开自己家的门，他闯进来，反手“嘭”的一下关了门。
　　她被吓了一跳，看着眼前一脸怒气的路惜晨，只觉得极度恐慌，下意识地想逃，却被他抢先一步拉到怀里，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他从来没有这样吻过她，急切而疯狂，简直像在啃噬，没有丝毫温柔。她被吻得透不过气，拼命捶打他，却完全不起作用，反而被他按倒在沙发上，灼热的吻落到脖子上，一阵阵的痛。
　　她没力气反抗，忍了许久的眼泪涌了出来，越来越多，根本不受她控制。
　　压在她身上的人终于停止了动作，轻轻地吻她流着泪的眼睛，依然是那一句：“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只顾着哭，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朦胧一片。他抬起手抹去她的泪，不似刚才的粗暴：“你说，‘没有想过将来’是什么意思？‘不会拖着’又是什么意思？”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一下情绪，推他起身：“你先起来，我们好好说话。”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又伸手拉她，见她胸前的衣服被扯得大开，沉着脸帮她整理好。

　　“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谈一谈，只是一直没机会。”曲清然说。
　　“谈什么？谈你跟我爸说的那些话？”路惜晨盯着她的眼睛，“那好，你告诉我，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别装傻了路惜晨，你明明听得很清楚。这么长时间了，你不觉得你一直欠我一个交代吗？你是有婚约的人，却还和我纠缠不清，你不觉得这很没有道德吗？我跟你爸说的都是实话，我累了，不想再在这段感情上浪费精力，既然我们没办法在一起，不如趁早分开。”
　　“分开？”路惜晨显然被她再次激怒了，语调骤然提高了许多，声音里全是隐藏不住的怒气，“你把我当什么？说分开就分开，难道这样就很有道德吗？”
　　“那你想怎么样呢？难道要我看着你跟别的女人结婚，然后不计较一切地跟着你吗？对不起，我不可能做到。”
　　“我说过很多次，绝对不会娶别人，为什么你始终不相信？”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到了今天，事情已经由不得我们做主了。”她想起病床上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的路景鸿，那种她从未见过的虚弱样子令她顿时丧失了所有的勇气，纵然心痛如绞，也不得不妥协，“别再违背你爸的意思了，难道你真想气死他吗？”
　　路惜晨深深地看着她，眼睛里闪过痛楚，说出来的话却怒气十足：“你真的要我娶别人？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才好不容易在一起，你却告诉我，你要把我让给别人？曲清然，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竟然这样大方？”
　　曲清然的心里一阵阵抽痛，她死死地咬住嘴唇，眼泪却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其实她哪里有这么大方，她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拱手让人，却独独不愿将他让出去。她爱他那样深，从十五六岁到二十五六岁，近十年光阴，一颗心除了他再也容纳不下任何人，他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如何能不痛不痒地割舍掉？
　　她沉默地流着泪，万千滋味在心里翻滚，难受得说不出话。他轻轻抬起她的脸，吻去她眼角的泪，说：“你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们的将来，告诉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路惜晨看着眼前这张泪水涟涟的脸，心里充满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们已经分开了四年多，对她，他早已没有了当初的自信，他拿捏不准她的情绪，摸不透她的心思，甚至无法确定她是否还爱他。
　　刚才在医院，他站在门外听到她云淡风轻地说“其实我并没有想过跟他有什么将来”，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当时有多难受，哪怕是四年前她离开他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心痛到几乎麻痹。
　　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构筑他们的未来，却被她一盆冷水浇到底，彻头彻尾的冰凉刺骨，痛彻心扉。
　　他捏着她的下巴等她开口，她却只是看着他，倔强的眼神令他觉得自己随时可能失控。
　　沉默的对峙持续了很久，他终于松了手，不再多说一个字，起身离开，连回头再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