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牢笼，通灵的女孩（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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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射进眼睛的那一刻，我先是被刺得闭上了眼，紧接着又激动得简直要喜极而泣。阳光穿过树叶枝桠洒在我的身上，烤的我浑身暖烘烘的。还有那层层绿叶后，碧蓝如宝石的苍穹，没有一丝白云的打搅，静静俯瞰着被温暖包裹的我。我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柔软的泥土，尽情嗅着带有自然芬芳的空气。
曾几何时，我对这些毫不在意；曾几何时，我又以为自己再也感受不到这些了。
这里的树木高大粗壮，枝叶茂盛，喷薄出难以击垮的生命力和可畏的尊严。我忍不住上前抚摸起枝干上粗糙起伏的纹路，那么硬朗坚定，世上再无更可敬的质感了。树下是根根分明的绿草，点缀着几星野花，在微风中曳曳摇动，像可爱的小妖精。我忍不住想去树林深处探索更多。
“如果你认为可以从树林里逃走，那你就错了，”精灵在我身后不远处说，“你会被守卫发现，就算侥幸逃脱了，也多半只能在荒无人烟的地方等死。”
我拗过头，瞪着这个扫兴的精灵，无奈地放弃了探寻的想法。哼，如果唤作Legolas，他也许会说：“你想进去看一看吗？我可以陪你一起。”
但我没有停止欣赏，我要把四周的一切尽收眼底，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虽然与家相隔一个空间，可是这些长相熟悉的花草树木带给了我不少亲切感，令我恍惚以为坐辆车经过两三个小时路程就能到家了。
我静静地一路走一路东看西看，精灵在我身后保持一定距离默默地跟着。我确定自己感觉到了他冷峻的视线紧紧抓着我的后脑勺不放，只有偶尔遇上其他精灵时这视线才会松懈一两秒，并在双方互相用精灵语发出类似问好的声音后再次盯过来。这弄得我浑身不自在，但还是不断提醒自己这样的放风时光多么得来不易。
路上那几个精灵看起来倒是都发自内心的快活自在，而不仅是出于礼貌摆出暂时性的笑容，只有跟着我的这位一直板着脸。和我在监狱中感受到的截然相反，木精灵的土地更像是一片被快乐和阳光笼罩的世外桃源。然而他们越是表现得喜笑颜开，我越是觉得自己处境可悲：即使到了这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地方，我也不得不被困在囚禁的阴云中。
不过总的来说，我的心情还是愉悦的，毕竟被关了那么久（具体是多久我就无从得知了）。
我渐渐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远离了木精灵大殿，于是为了显示自己并无逃跑之意，我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移回了那座与之朝夕相处了几天的建筑附近。
当大殿没了植物遮挡，终于回到视线所及处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不远处墙上的一扇门。一扇普通的木门，表面看起来毫无异样，但似乎被一层阴影包裹着，被一种力量支撑着。而且，我隐约感觉到了，在墓地附近才会有的诡异气息。
我像着魔一般被那扇门吸引了过去。越是走近，阴影就越深，诡异的气息也越清晰。待我走到门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还能听到近似急促交谈一般的嘶嘶的气声——来自墓地的声音。那些嘶嘶声交错着，钻进我的鼓膜，和裹着门的阴影一起，形成一个无形的漩涡，把我困在其中。
突然，嘶嘶声消失了，木门顿时陷入可怕的寂静。约两秒后，像是从门后有段距离的地方，传来了喊话的声音——喊给我听的。然而我除了听出是个问句，什么也没懂。又过了两秒，喊声再次响起，这次是通用语：
“是谁在外面？人类吗！”
我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忍着恐惧推开了门。
眼前是直通地下的楼梯。楼梯看起来很古老，已经有些起伏，且梯面潮湿。楼梯每隔三级就在两侧放置了一对蜡烛，整齐相对，一直放到楼梯底部。楼下的景象被埋藏在一片黑暗中，不得而知。
这时，一个人影飘到了楼梯尽头。我发誓他绝对是飘来的，没有脚步声，没有走路应有的身体起伏。他就伫立在那儿，和黑暗几乎融为一体，难以辨别轮廓。虽然看不清五官，但从头的朝向不难判断出他在注视着我。
我看着他眼窝的两团黑影，莫名感到恐惧异常、全身发凉，可脚下却像被钉住了一样怎么都挪不动。
“你不会喜欢这儿的，快关上门……这小子又忘记锁门了。”精灵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后。
“你说他吗？”我指了指那个人影。
而这个人影在我指他的瞬间便闪回了黑暗中，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你说谁？”
“他进去了。”
精灵敏捷地迈下几级台阶，冲里面尽量绅士地喊了一句：“Thrilgon，是你在里面吗？”
回应的只有一片沉寂。精灵转过身，摆出一副“你在耍我吗”的表情。我准备辩解，却听见了身后越来越近的衣服摩擦声。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哦，Feren！我刚才离开了一下，没有锁门——这次可不是因为忘了！”
这是一个看起来更年轻（那也肯定比我大得多）、更兴奋的精灵，脸上笑容灿烂。每一个精灵的行动都这样轻盈而自然，真叫人羡慕。
“这下面有人？”Feren一面走上来一面说。
“Feren，你觉得除了别无他法的我，还有谁会到这个鬼地方来？”Thrilgon提起一边嘴角笑着，拍了拍Fyn的肘部。
Feren一脸狐疑地看向我：“你原本打算把我骗下去，好关上门逃跑，不是吗？”
我长得有这么狡猾吗！
“我能跑去哪儿？冲进荒无人烟的地方等死吗”我瞪他，“我的的确确看到有人在下面，又进去了。”
“那我不得不告诉你，你一定是眼睛出问题了。没人会来这儿。”Feren语气坚定。
“为什么？”我简直被弄懵了。
他看着我，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也可能是在思考更好的表达方法，或者是在考虑有没有必要告诉我一个外人。但Thrilgon先开口了：
“这是放置死人东西的地方，女士。”
“什么？”我浑身一战栗。
“是我们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士，”Feren严厉而迅速地瞪了Thrilgon一眼，“他们一些贴身的，或者重要的东西都放置在这里，以示我们的敬意。但是这里阴暗潮湿、气氛诡异，令人心生恐惧，所以没有精灵愿意靠近，即使那些战士中有我们的亲人和挚友。”
“我每次上来的时候都忍不住小跑呢！”Thrilgon故意渲染气氛。
那岂不是和靖国神社有些相似……等等，不对，如果如他所说，那我刚才看见的是……
“哦！天哪！啊——！”我感到五雷轰顶，胡乱叫唤起来，脚步慌乱地退到一边，“那刚才……刚才……啊——！”
我不敢去想那个字眼。好不容易从该死的监狱里出来为什么又碰上这种破事！我颤抖起来，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快吐出来了。
“嘿！你冷静一下！”Feren伸手想抓住我，可能又觉得不妥，缩回了手。
与此同时，Thrilgon一脸惊诧地看着发神经的我：“出什么事了？”
Feren最后还是抓住了我的手肘，控制我冷静下来。
“我大概明白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吧，我会禀报的。”他出乎意料地镇定。
我连连点头。
“没有人跟我解释一下吗？Feren？”Thrilgon优雅地摊开双手。
“以后吧，”Feren又想了一下，接着说，“你先不要进去。”
我一路哆哆嗦嗦地跟着Feren，艰难地挪回了那间牢房。现在它看起来还挺让人安心的，真够讽刺！
Feren冲不远处一个正看守监狱的精灵说道：“Elros,现在我回来了，你可以离开了。”
那个精灵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把一堆钥匙往椅子上一摔，轻松地走开，很快就从视野内消失了。我这才明白Feren是看守这里的狱卒，对我的情况多少有所耳闻，所以才会那样镇定。
后来我就一直缩在硬邦邦的木床上，回忆之前发生的一切，越想越后怕，又冒出冷汗来，对早已摆好的晚餐连瞟一眼的心情都没有。好像几个世纪过去了，周围还是死一般的寂静。这时候我多希望有人能和我说说话，哪怕是Diarien来审问我都好，只要有人、有动静。
上天可能听到了我内心的呼声，吹起了低沉、尾音其长的号角。那号声震得地板抖动，令人心神不宁，像是末日的前奏。我呆呆地等待着号角尾音后会发生点什么，然而等来的只有长时间安静的折磨。这样看似永无尽头又无法得知具体时长的精神消磨搅得我浑身难受，对那个楼梯尽头的恐惧再度袭来。
这样下去非精神失常不可。为给自己勇气，我哼起曲调来，没有歌词，哼到哪算哪，只要有一点声音的陪伴就好。如果不是这么惊恐，我一定会赞叹自己的即兴作曲能力。
“真是出人意料，你也不算多害怕，还有心情自我娱乐。”这声音一听就是Diarien。
“其实就是因为害怕。”我小声咕囔，还是为她的到来感到莫大的安慰。
“我们听说了，”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Diarien似乎步履、神色和坐下时的动作都更仓促了，“想知道你在真真切切看到他之前有没有和以前一样的感知。”
硬让我再去回忆其实很残忍，毕竟还是心有余悸：“好吧……有，一看到那扇门就有。具体细节，我能不能先不讲。”这不是个问句。
Diarien有些不满，但看着我痛苦的表情还是答应了：“可以。事实证明精灵的灵魂你也是可以感知的，对吧？如果那是精灵的话。”
“灵魂”二字令我心脏一揪：“看起来是这样。”
奇怪，Diarien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不安地盯着门上的窗口，半天没说一句话。
我决定打破僵局：“刚才……应该是好久之前，我听到有号声。那是做什么的？”
这句话仿佛把她从某段思绪中拉了回来。她的语气变得强硬：“那不关你的事，我们会料理好。”
我对这个回答感到既摸不着头脑又非常懊恼，正准备不客气地回击，却被门外突如其来的、掺着野兽吼叫声的嘈杂打断了。
木门几乎是被撞开了。门口传来一个急促的说话声，像是在讲什么要紧事。可惜我被推开的门挡住了，看不到讲话的人。如果我懂精灵语，一定能弄清让Diarien头一次露出惶恐表情的是什么事。
她一下窜起来，两步跨出了房间。
重点是，她忘了关门。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牢笼，通灵的女孩（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