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眷》青水函

2、上山

　　如果说段峥刚出发时，除了前途莫测的一点担忧以外，心情还是相当不错的。
　　但是当他终于抵达雁晖山脚时，心情是非常……糟糕的。
　　乱世流民多，心生恶胆也不少，段峥自然知道。
　　然而知道是知道，亲身经历后才知道，事态已经十分严重了。他从皇宫赶来雁晖山，不过五天车程，已经遇到五六次抢劫。
　　还有一次直接射箭过来，看上去要杀人夺财的……段峥抬手摸了摸右臂上的绷带，脸色黑得可怕。若不是各地有父皇亲派的军队坐镇，早就起义了吧。
　　当年珩天国的盟国紫气国不顾段明宇的劝止，毅然挑起战争，无奈之下，段明宇参战。他使用临时的经济政策，通过极端抽取百姓的银粮支撑住了战争的消耗，现在虽然极力恢复元气，依旧是难以控制流民暴动，只好派军队驻扎各地。
　　不容他细想，便有个道童前来迎接他。
　　其他人想随着段峥走，被道童拦下：“山主说过，只有雁晖弟子能上山，其他人需要山主的请帖才行。”
　　段峥点头，他早听太傅说过这件事，支退了陪同他上路的人。
　　道童见人走了，便拿出一张符咒，口中念诀：“起！”
　　段峥只觉脚底升起一阵暖风，二人就被风卷着往上飞去。
　　纵然坐过金车银车，甚至是龙族的水上龙驾，段峥也没乘风飞过，一时收不住惊奇。
　　道童问道：“段公子今年贵庚？”
　　段峥随口答道：“十五。”
　　“哦，之前可曾学过修仙之术？”
　　段峥愣了愣：“……不曾。”
　　道童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倒也没说什么。
　　段峥上山本来就不意在学习修仙，但被问及还是有些尴尬。
　　片刻功夫，他们就到了山顶。
　　无回殿是主殿，贺尘就在那里等着段峥。
　　初见真正的上仙，第一印象便是极致的震撼。贺尘的五官并不是非常完美，然而周身的仙气映衬下，使他如天上的谪仙人，难以接近，唯有折服尊崇。
　　段峥暗地里深吸口气，才平稳了难以抑制的心情。他是有三分恐惧的，自他出生到现在，除了段明宇外，没有第二个人带给他这种，自己其实很卑微的感觉。
　　贺尘高高地坐在云座上，正如匾额上书着的“入此山境，绝我凡俗”。修仙界有修仙界的那一套规则，他们不看你的出身地位，只凭实力论高下。
　　“四皇子。”贺尘轻轻说着，他的声音并不高，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被听见了。
　　“弟子段峥参见掌门。”段峥不下跪，只是露出谦恭的神色。
　　“我十二年前收下如诗，从此便发誓不再收徒，其中原因不便透露，还请皇室谅解。”贺尘虽是说歉辞，却丝毫没有抱歉的语调。
　　段峥点头，心道果然如此。
　　“本来想让大长老出山，亲自教导……碰巧离山多日的二山主云游归来，我便私自做主，让师兄他做你的师父了，可好？”
　　师兄？看来传言说的有几分可信。二山主贺祝果然比贺尘早在这座山上……那么让山主之位的事，可是真的？
　　心里打着小九九，段峥表情严肃地说道：“能请动隐居的二山主破例收徒，是段峥的荣幸，自然是愿意。”
　　贺尘点点头，突地大声道：“师兄，请你进来。”
　　段峥一愣，回身看向殿门。
　　果然走进来一个人。
　　大概穷其一生，也不会忘记今日一幕。门外走进的男人，如同从漫天冰雪中走出来似的，浑身找不出第二个颜色。雪衣白发，冰雪般通明的肌肤，唯有一双亮紫色的眸子，深邃妖冶。
　　段峥在宫里是看惯美人的，却也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将妖气和仙气融合得如此完美的人。只觉得呼吸一窒，眼睛变得干干的。
　　这人，莫不是狐妖变的？

　　苏涯早在门口站的不耐烦，段峥进去没多久，他就被叫到门外等着，也不知道那个山主打什么算盘。
　　五天前他附身在这个二山主贺祝身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溶洞里。周围皆是野兽和小妖的尸体，鲜血早就凝固，全是恶臭。
　　他从洞中走出，用水诀将全身上下洗了个干净，恰巧有人过来。他隐藏气息，观察那人的行动，就发现这个溶洞是给山上的弟子处理杀死的野兽和小妖的地方。他跟着那人乘云上山，直到殿前才现出身形。
　　那贺尘见到他没多大反应，只是淡淡说句“你回来了，那皇帝给你送了个徒弟”。
　　倒是他旁边的女人，估计就是如诗，一脸的惊讶，但她什么都没说。
　　苏涯不由想起长觉说的“贺祝的死只有一人知晓，而且那人绝不会声张”，心里便知晓了个大概。

　　他回神过来，打量了一番眼前站着的少年。莫约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姿挺拔，脸孔很漂亮，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亮的吓人。虽然极力表现出成熟稳重的模样，还是依稀可以看出几分少年的灵动。
　　若这个少年便是他的徒弟……苏涯原本排斥的心情突然就消散了。紧接着，生出一丝羞涩和窘迫。他从未带过徒弟，万万年的孤寂他一人走过，生怕教不好这个孩子。
　　当然，他早就忘了……自己被送到人界根本不是因为要带徒弟。
　　段峥看着男人冷淡的面容，努力压抑自己的惊艳感，故作老成地说道：“弟子段峥，拜见师父。”说完，便屈膝跪了下去。
　　苏涯看着少年垂下去的脑袋，看着他柔软的黑发，头顶的发旋，心软软的。他想，从此以后，这就是我徒弟了。
　　他微微弯下腰，把手放在段峥肩上，输了一些神力进去，在他周身经脉流通一周。段峥浑身一震，说不出的舒服感带着困意袭来，他只来得及抬眼看见苏涯尖尖的下巴，就倒在了他怀里。
　　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