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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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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需要我,而我也需要爸爸.这样就足够了.
——千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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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砂那孩子,已经不可能过正常的生活了.
一间并不宽敞的房间里.桌子两端分别跪坐了两个人.正面的是一个端庄贤淑的女人,盘了一个日式的发髻.穿着白色的和服.脸上细小的皱纹显示着她的年龄,却也更显得尊贵.
"你还是送她去疗养院吧."女人开口了,语气并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对面坐的是一个中年的男子,精干的身体,白色的衬衣跟墨蓝色的西裤.听到女人的话后,似乎受到了什么打击,身体忽然软了一下.
"妈..."他称她为妈妈,一个妈的后面似乎接了很多很多没有说出来的话,尽显无奈跟疲惫.
"我从一开始就反对这件婚事了."她端起茶杯,暖了暖手,又继续说:"百子都已经死的那么惨了...你还要继续被高城家绑住吗?"
男人沉默,没有回答她的问问题.
她并没有喝,又把茶杯放下,郑重其事."拜拖你,别让妈妈再伤心了."
"志砂,你还年轻.你还可以开始新的人生啊."说道这里,就纯粹是一个妈妈的口气了,温柔的.从心底里是为了对面的人好.
"那孩子...已经无可救药了.这点你也很清楚不是吗?"
"要是继续留她在身边,总有一天会发生不可挽回的悲剧,就像她母亲一样,变的什么人都不认识..."女人继续谆谆教诲.试图唤回男人的一点点理性.
听到她再次提到百子,沉默的男子痛苦的握紧了双手,指甲尖锐的划破了他的掌心.能令一个冷静的中年男子作出这种动作的,显然而知在他的内心是何种的挣扎跟痛苦.
他紧抿着唇,低着头,前额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被抿的发白的嘴唇却泄漏了他的秘密.
"...这样说或许过分了些..."女人看他痛苦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别过了头."但是你还有另外一个孩子啊."
"听说高城家的怪病,几乎只遗传到女的身上,男孩子就算发病也是在两岁之前,所以...一砂是健康的."
男人抬头,恍惚的看了看面前的女人.嘴角动了动.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忘掉千砂吧,那孩子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世上."女子又开口,用着如此温柔的语调说出让男人痛不欲生的话.
与此同时,搭在门上的手,停住了.
那是一双瘦小的孩子的手,指甲修建的很整齐.苍白的如同一张被丢在风中就能被风割破的纸.
她垂下手来,站立在门前,是一个女孩子,剪着日式娃娃头,前面的刘海平的如同一条线,穿着跟肤色相近的白色和服.眼神望着那扇门,像是看穿了那薄薄的一层纸门.
看到了里面坐着的两个人,谈论着那个叫千砂的女孩.
左边的眼睛下面有两颗泪痔,一滴眼泪不小心断了线,留下的浅浅痕迹.一般有泪痔的孩子都很少哭,他们的心已经哭的太多次了,所以最后忘记了该怎么哭.
女孩手中握着的衣服下摆,不自觉的抓紧了些.
抬起白晳的足,离开了即将进去的那个房间.拖着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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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砂,你千万不可以接近那个房间,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妈妈."男孩子乖巧的答应着.
嘴上是这么答应的,眼睛却忍不住朝着里面看了看,只模糊的看到一个人的影子.躺在榻榻米上,盖上的厚厚的被子,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脸.
蝉叫嚣着,令人烦躁的挥之不去的声音.那种有着漂亮透明翅膀的虫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家门口的树上栖息.
于是,望向那颗翠绿欲滴的树.夏天到了.
同样的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个人,被称之为他的姐姐的人.从来没有见过她的样子,一个人整天呆在那个被爸爸妈妈告诫千万不可以接近的房间里.
从来也没有见过她出门,似乎好像印象中的她都是一直躺在榻榻米上.
理由是生病了,所以不准靠近.
盖上厚厚的被子,什么都看不清楚.
家里多了个陌生的人,这让他觉得恐惧.
"我去上学了."对着女人笑了笑,男孩背着书包出了门.
"为什么整张画都是一层红色的?"
"因为喜欢这个颜色,所以不小心涂多了一点,就变成这样了."
"一砂,你知道高城家的诅咒吗?"一个很美妙的女声,在不知不觉中就把人推入深渊的诱惑.
"一砂...一砂..."温柔的能出水的声音.
"为什么你就能这么无耻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活着呢?一砂..."那声音更冷列的几分,叫他的名字的时候搀入了更多的恨意.
"高城家,每个人都跟吸血鬼一样活着,他们都有噬血的怪病.代代遗传...一砂...你也跑不掉的..."
声音渐行渐远,变成了轻轻的低诉.喃喃的,呓语般...
他猛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是在做梦.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全身大汗淋漓,一个令他觉得恐怖万分的梦,回想起那个女声,很熟悉,却不知道是谁.
轻轻的在长廊上小跑着,在寂静的夜晚发出了清晰的脚步声.木制的长廊散发出木头独特的香味,原本淡淡的.在晚上却越发的清楚.
夜合花静静的在院子里开放,白色的花朵,衬托着夜的黑.
一切都没什么不一样.
长廊的另一边,突然多出了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很轻.却是一步一步行走的那种质感.
他停住了脚步,不知道是谁.等待着.
一个白衣和服的女子,因为夜色和距离的缘故,看不清楚她的脸.
她越走越近.一切都逐渐清晰起来,日式的娃娃头,平平的刘海.苍白的皮肤近似透明,左边眼睛下两颗泪痔.精致的跟人偶一样.右手拎着一只黑色的猫.
那是一只死去多时的猫的尸体,从脖子开始流淌下来的鲜血已经凝固在它的毛上,暗红色的一块又一块.
女孩的嘴角溢出带着余温的鲜血,红的如同一个生命一样.
她的眼神,是他读不懂的一种寂灭.
院子里的夜合花依旧绽放的灿烂.
一切都没什么不一样.
只是花朵上沾上了某种很漂亮的颜色.
"那么这张画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么?"
"不能,因为已经无法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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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院子里的那颗樱花树开满了粉红色的花朵,风一吹便落下一片粉红.
香甜的味道.
让人想起风雅的人们,总之在这个季节相约去赏樱花.
凉风习习,人们坐在树下谈笑.樱花落在了肩膀上,点缀着女子的和服,男子这个时候便会用手轻轻拍落在她肩头的落花.
偶尔,也会有落在酒杯中的花片,清澈的水中荡漾着一片粉红.人们也就笑笑连花带酒一起喝下,别有风味.
大门口
"我送你到车站吧."男子的眼神是痛苦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不用,我知道路."年老的女人站在青色的石阶上,拒绝了他.
走了几步,在撑开纸伞的时候.又回过头来.
"那么,我改天再来..."
正在女人欲走之时.
"妈."后面男人的声却打断了她的去路.
"请你不要再来了,忘掉我的事情吧."男子低着头,用着两个人都能听到,细微的声音.
"志砂."女人又放下手中的伞,看着他.
"我的心意已决....所以..."男人咬咬牙.
"况且爸爸到死都不肯原谅我...我已经没有资格回到那个家了."硬是说完了后面的话.
女人握紧手中的纸伞.沉默了一会.
"我会再来的."只是说了那么一句.
一句让两个人都觉得无奈而又悲伤的话.
男人目送着女人离开,身后的门框后面,露出了半个女孩的身子.扶着门框.平平的刘海.不知道是看着前面的男人还是离去的女人.
她的眼神寂灭.
樱花落了满地,被人踩在脚底,粉红色的汁.温暖梦幻的颜色.
男人看到樱花树下,那个女孩孱弱的背影,他走到她跟前.
"千砂,你起来了."
"你在挖什么?"他也一起蹲在她旁边,看着她拼命的挖着树前的土.
十只手指上都沾满了泥土.
"樱花树的树下..."女孩停止了动作.左边眼睛下的泪痔清晰的如同哭泣.
一阵微风佛过,带下斑斑点点的花片.
是一幅极其美丽的画面.
"是不是有埋着死人?"她问他.用着今天天气很好的语调.
"...是谁?这样告诉你的."男人的声音很无力,无力的在掩藏着什么.
"妈妈."女孩的双手,挖出的血.
"她说樱花因为这样,才会开的这么漂亮..."呆滞的眼神,跟一个被人抽去了灵魂的人偶一样.
"妈妈就一定埋在下面吧."依旧是没有什么波澜的声音.
男人愣住了,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不是的,千砂."一种快要哭泣的声音,却拼命忍着.
"妈妈不在这里."温柔的让人觉得可悲.
"别再挖了,你再怎么挖都挖不出东西来."努力的说服着跟前的女孩,却更像在说服自己.
"千砂...."女孩并没有停止.
"够了.~"男人站立起来,低吼.面对这个跪在地上的女孩,他是如此的高大,却也是如此的脆弱.
只要轻轻一碰,就可以破碎成数片.
"妈妈....被装进了坟墓里,你不是和爸爸一起看到了吗."
女孩缓缓的让手中的土流下来.磨损的指头,点点的红.
"千砂,也会和妈妈一样?"
"千砂是...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哽咽的声音,她只是个孩子.
没有人能对一个孩子,这么残忍.
樱花继续飘落,整个世界寂静无声,喧嚣落地无声.
男人突然冲着一把抱住了那个女孩,紧紧的,快要窒息的抱住.像把她揉碎在骨间,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那样无法放开的紧紧抱住.
爸爸哭了.
他哽咽着不停发抖...
我忘记了自己的事...只觉得爸爸好可怜.
女孩双手抱住了男人的脖子.
泥土.沾上了他的白色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