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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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于诺告别师父背着行囊踏上前往扬州的小船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自己的向往许久的快意恩仇的江湖行，会结束的这么快。
她在扬州城内呆了几天，就又踏上行程。从扬州到浩气盟，一路走马观花，一身勉强还算过得去的功夫在这长长路途中也保障了她的安全。
至于为什么要去浩气盟，是因为从小带着她玩儿的师姐就入了浩气盟，师姐的选择肯定是好的。而且浩气盟，听名字就是好人多。
听说穆玄英大侠可是相当俊美帅气的……
抱着这样想法的她在见到端坐在正气厅的谢盟主时，一只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自幼长于七秀，见惯了江南水乡的细腻，这一下对比起来，愣了一下之后，只觉得谢盟主长得真是豪迈，一看就是个正直的人。
她这么想着，把象征浩气盟身份的铭牌藏在了腰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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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就算踏入江湖了？
于诺入浩气盟半个月过去，都随军驻扎在南屏山，并无其他作为。中间浩浩汤汤一条大河，水面广阔，她就坐在江边的石头上发呆。
南屏山是浩气盟的心腹之地，穆大侠如果没有任务在身，一般就在武王城处理事务。
她这种新入盟的成员，自然不可能太过近距离地接触浩气盟的未来。于诺只悄摸摸地去瞧过他，不说别的，单单看那双眼睛，就是个杰出的人物，纯净又正气。
还好跟谢盟主不像，长得一点都不像。
咳……并没有嫌弃盟主的意思。
但是这江湖生活跟师姐的感觉不太一样，虽然师姐出去闯荡江湖的时候她并没有跟随在左右，但是师姐偶尔回坊跟她说起江湖上的事，桩桩件件在她看来可都是惊心动魄的。
有一次师姐还不是自己回来的，被人带回来，人事不知，一身的伤，据说去只身去剿灭了一个匪寨。
师姐总是这样，独来独往，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她一边掉眼泪，一边帮着同门照顾师姐。
而带师姐回来的那个人头发乱糟糟的，压根看不清到底长啥样，上半身还裸着，大半部分纹着纹身，很是威风，是丐帮的弟子。碍着男女有别，放下师姐后他就没有再近身，只是远远地看着。
她一直觉得师姐那样的人，应该找个西湖藏剑山庄世家子弟，师姐自小吃了好多苦性子又好强，理应有个温雅的人好好照顾她。而且藏剑离七秀不算太远，以后她多好见师姐。
结果却是丐帮的那个头发乱糟糟的不修边幅的身上还有可怕纹身的连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的人把她家师姐拐跑了。
自那之后她在七秀见到来游玩的丐帮弟子就想切冰心，而另一个修云裳的同门看着她笑：“别说丐帮的武学招式克制七秀，就算不克制，你那点功夫还是用来好好熬药吧。”
她听了心里有点恼，却没法反驳，只用力捣了捣药杵，纯为泄愤。
……所以她就这样老呆在南屏山了吗？但是武艺不精又不敢像别的人一样单枪匹马去跑商。
唉。她叹口气，捡起地上的石子往河里扔。
天气尚好，江边的风徐徐吹来，混杂了一点儿香味。
香味？于诺抬头四处张望，看到不远处正走来一个紫衣男子，半披散的发，身上银饰叮当。衣服布料相当之少，而跟几乎不穿上衣的丐帮相比，完全没有那份粗犷，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分外妖娆。
香息魅惑，紫蝶翩跹。
如果不是他上身完全是平的，于诺会以为站在面前的人是个美貌非常的女子，唇红齿白，眉眼精致。
美人开口，嗓音柔软：“阁下可是驻守在此的浩气盟侠士？”
于诺点点头，南屏山侠士来往非常之多，她一时也吃不准眼前这个五毒弟子究竟是哪边人。是浩气盟的就哥俩好，中立的就打个招呼，而如果是恶人谷的……她浑身开始紧绷起来。
虽然不知道她这身三脚猫功夫能不能打得了他，但是先做个准备也算有点助益。
美人忽然笑开：“这位姑娘莫要紧张，在下只是听说南屏的江边有许多螃蟹，但是不知道哪里的数量比较多，不知姑娘能否告知？”
“螃蟹？”
“对啊，抓了螃蟹养着。”
早就听说五毒的爱好皆在蛇虫鼠蚁蛊毒，同住的五毒姑娘天天摆弄她养的“呱呱”，现在这位果真又是个爱护动物的，她抬手指着右手边：“直往前走，停了艘大船的地方有许多的螃蟹，还有乌龟呢。”你也可以养试试。
那五毒弟子道过谢之后悠悠然走了，他走了之后许久于诺回想起来，才发觉哪里不对劲。
刚刚貌似仿佛依稀，看到他腰间的吊坠上的标志，像是恶人谷的，两把斧头……
也许是我看错了，于诺这么安慰自己，下一刻就麻溜地轻功直奔武王城。
对，她的人生，怂就一个字。
2.
进入江湖向往江湖的于诺，第一次见到恶人谷那边的人，才觉得可能江湖没她想的那么威风美好。
如果那个五毒弟子当时对她出手了，估计她要实实在在吃点苦头。
在南屏山还能猖狂的挂着恶人谷的铭牌招摇过市，一想就不是个好对付的。
想象中跟人对招，应该是相当快意，你来我往，招式如风。但是实际要去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那个胆。
将偶遇恶人谷遛弯五毒之事禀报上去之后，于诺老老实实在武王城内窝了两三日，后来觉得自己太窝囊了，师姐那么厉害，她不该这样。
她想去跑商，当然是最近的线路，南屏去巴陵，两地往返，虽说瞿塘峡与巴陵的线路最近，但是她的行李全在武王城。
她懒得搬家。
于是央人跑商的时候带上她。
跑商路上偶有人轻功飞过，于诺草木皆兵，不过好歹有人在身边陪着，一路上倒也平安。
到浩气盟据点的时候，于诺滑下马背交了货物，觉得自己需要休整一下。据点里都是各路侠士皆在整顿，还有人在过招，于诺没精神去看。据点贸易总管笑着招呼她去驿站喝杯茶，于是于诺把马一拴，吃茶去了。
有人在讨论恶人谷的种种动态，虽然于诺这种基层人士听着只觉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去农家买了个瓜，切成小瓣，一边吃，一边听。
说上周两方相持于白龙口，双方均是死伤惨重。
说苍山洱海的马匹被恶人劫走。
说最近路上劫镖的几个恶人甚是嚣张，武艺不精的跑商者路上遭到截杀。
……
听着听着于诺就觉得，自己还是回七秀呆着好了，窝囊就窝囊吧，师姐果然是师姐，不是她能到达的高度。
她在巴陵又玩了几天，还撞见了几次恶人劫镖队伍与浩气护镖队伍的小规模冲突，不过巴陵终究不是恶人的地盘，他们最终被打了回去。
于诺帮忙医治受伤的浩气侠士，顺带一提万花弟子真是相当温柔，不由就想回七秀之后有时间去万花谷拜访拜访。
她休整了几日，决定再去跑一趟商，完了收拾行李就回七秀好好制药种蘑菇。无奈与她同行的那人已经去往瞿塘峡，所以她只能选择自己跑回去。
于诺望向南屏山的方向，摸了摸胸口，希望别遇上劫镖。
马儿休息了几天，精神奕奕，于诺买好货物，告别了安全的据点。
一路上鸟语花香，偶然经过农舍还看到几缕炊烟。慢慢她就忘记了，路上是会有人劫镖的。
天色将暗之时，于诺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骑着马哼着歌一派轻松模样。虽然小道上并没什么人路过，但一路担心着被劫镖的于诺觉得，没人才比较安全。前方不远处有个村庄，等到了村庄找个歇脚处，好好休息下。
如是想着哼着歌的于诺，嗅到了一缕香风。她四处看了看，并没发现周遭有特别明显的绽放的花朵。
如果不是快要入夜了，她可想循着香味找找看是什么花这么香，带回七秀养着肯定特别好。
遂了于诺的愿望，那朵“花”自己靠近了。
听到叮叮当当的银饰撞击的声响时，于诺下意识抬头往上一看，一个五毒弟子闲适地坐在树枝上俯视她。他的发并未束起，发饰落在额前，看起来妖媚之至。
……
这、这不是前些日子在南屏山抓螃蟹的恶人五毒吗？！
这都撞个对眼了，不能假装没看见然后路过。于诺强作镇定，朝着五毒友好的笑笑：“阁下好兴致啊哈哈……”
五毒并未回答，如玉的手上停了一只蝴蝶，他偏头仔细看着蝴蝶，完全不在乎于诺的样子。
……竟然无视我。
真的是太棒了！
于诺暗搓搓的拍了一下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还没高兴几步，从后背袭来一阵凌厉的杀意，于诺立刻下马。还没等到五毒出手就闭着眼大喊：“好汉饶命！”
识时务者为俊杰，一切为了回七秀种蘑菇！她以后绝对不再想踏入江湖了！
那五毒似乎也没想到这个浩气盟的这么没骨气，微微一怔。
到底是个女子，不然他可要重新评价一下浩气盟的战斗力。
于诺看他隔这么远没有要打她的意思，弱弱的问：“我，我就路过的……货物可以给你……能别打我吗？”她单修云裳还特别逊，这要打起来肯定要客死异乡了啦。
“浩气盟的，原来就是这副风骨？”他身上少少的衣料在风中微荡，语调轻蔑。身边两条半人高的大蛇交缠在一起，朝于诺嘶嘶吐着信。
于诺被这两条蛇瞅着身子就快被吓软了，但觉得这事儿得赖她，锅不能给浩气盟背，于是硬着头皮老实巴交道：“我才将将入浩气盟没多久，也不算什么正规成员，跟是不是浩气盟的没啥关系。”
她把马牵着，往五毒那边送去，也不敢太近。马儿也怕蛇，嘶鸣着不愿再前进。
她可怜巴巴：“我把马和货物都给你，可以让我走吗？”
五毒摸了摸他手中的笛子，没有回答。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于诺这样想着，转过身就开始跑，刚用上轻功半途却被人打了下来。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诺坐在地上仰视五毒：“你实在，想杀人的话，能不能下手，快点……”她特别怕疼。
五毒踏入江湖这么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濒死前的反应。耍滑头求饶的也遇到过一大堆，但却没遇到过这么标新立异的人，怕死怕得要命话还那么多。
关键看起来还蠢蠢的，可惜了漂亮的长相。
胆小的人不是没见过，但是这个人胆小出了一种格调。
他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不远处的大蛇窸窸窣窣的在爬动，加上这般面无表情的煞神，直看得于诺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地起。
他说：“我对货物没什么兴趣，对你倒有点。”
“诶？”于诺一时不太能明白他的话。
“我不要货物，你跟着我。”
“啥？”于诺彻底傻了。
3.
有钱的人能任性，有武艺的人也能任性。
至于这没钱也没武艺的人呢，就只能被任性。
这是于诺被迫当上这个不知名恶人五毒的绑定挂件之后内心的悲怆总结。
她至今都搞不明白要带着她走的原因是什么。色？不可能啊，于诺眼角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的人，皮肉白皙唇色明艳，这人要着色，看自己就够了。
她没钱，也没权，想不通啊想不通。
素闻恶人谷的人行事乖张，五仙教的人神秘莫测。
自己碰上的还是恶人谷的五毒。
……这么一想越发感觉前途实在有点未卜。
他本以为对方怎么着都会出些什么花招来逃跑，或者想方法坑一把作为“恶人”的他。结果这个胆小如鼠的浩气盟虾兵蟹将，可能是真的胆小如鼠且武艺平平。一路老老实实，让往东走绝不往西。
开始只是想看看这个人是否真的如她所表现的那样，毕竟江湖上装疯卖傻的高手也不是没有。结果这么多天过去了，这个人当真……当得一手好随从。
不过用起来确实顺心。
他坐在枯枝上看着在树底下忙活的的女子，风一吹过来，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
听到头上的银饰声响，于诺就觉得安心。处在这方圆十里无人烟的地方，还真有点慌。此地为天一教所害，原先的村庄城镇悉数摧毁殆尽，不见活物。那五毒带着她一路走过来，于诺生平头一遭见到如此惨象，心里整天惶惶不可终日。那还管的着什么恶人谷浩气盟，只要见着是个人都是好的，总比遇到面目全非的尸人强。
有人还可以做个伴，虽然就是这个人把她弄到这鬼地方来的……
她对地形一点都不熟悉，这地方危险又恐怖，生怕什么时候或突然窜出来一个尸人或者其他的怪物，此刻倒是真巴不得变成他的腰部挂件一刻不离。先前还有点小心思找个时机迷晕他自个儿逃回七秀，自打到了这地，那小心思就他们第一次碰到的尸人一起去了。
于诺第一次遇到尸人的德行她自己都不忍回顾。
走南闯北的师姐好强大T T。
她一边往火上烤着的肉上撒下调料，一边第一万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七秀坊，身不由己还担惊受怕。
扬州往浩气盟的路上走大道太顺利了，就觉得自己无往不利，其实那段路的难度跟自己在七秀坊从东边走到西边差不多。
除了废点脚程，哪有什么大风险。
先前自得运气好，而后才捶胸顿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如果在去浩气盟的路上遇到点大事，她肯定会很机智地半路就打个转向回七秀，断不会沦落到近日这般对一个危险人物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这人一边吃她做的饭一边还要嘲讽她一个跑江湖的随身带的不是什么截元丹，而是各种调料和小吃。
“再不济软骨散都得备着点。”他拿着于诺递过去的什么十三香调料说这话的时候，看她的眼神跟看傻子一样。
呵呵，我以后绝对会备着软骨散的，于诺对着火堆阴恻恻地笑了一下。
“……烤好了。”心里想的自己威风八面虐他，结果一出声就小声小气。
怂。
于诺捶胸。
五毒收好手里的笛子，轻巧的落下，接过烤好的野兔肉。
“你真不怕我下毒？”于诺看着他，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人对她太随意了吧。
他似没听清：“你是说对五毒的人用毒？”
那两条大蛇在老远处你缠我我缠你玩的欢，本来都离火堆远远的。这会儿见到他下来了也不怕火了，吐着信子就欢快地游走了过来。
于诺不动声色地抱着烤肉挪远了些，再点点头。
五毒见状勾唇一笑：“你可以试试。”
于诺：“……”
她不愿睡在那些荒废的屋子，因为说不定屋子的主人尚在这片土地上扭曲着四肢和面目无目的游荡。
也不愿意睡在树上，总觉得硌得慌。
至夜深，守着火堆的于诺实在撑不住了，才磨磨蹭蹭轻功上树去眯一会儿。那五毒在另一边，隐隐约约只看得到背靠在枝干上的人影。
在这寂静的黑夜中听着似远似近不知道是由走兽还是非人非鬼的东西弄出来的声响，她眼睛睁地大大的。要睡又睡不着，分外想念七秀自己的房间。找曾姐姐借的笛子还没还给她，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还了……
平日里迷迷糊糊似乎万事不在心上，这时候停下来觉得莫名伤心，其实江湖也不见得那么好。
她想回七秀，那里没有坏人也没有尸人。要对付的只有医书和食谱，还有师姐对她音律不通的恨铁不成钢。
……好想哭，于诺屈膝抱着，鼻子酸酸的眨着眼睛。
“睡觉吧，不会有东西来的。”
另一边蓦地传来这么一声，于诺反射性看过去，刚刚使劲含住的眼泪珠子刷地掉下来，她马上抬手擦了擦。
他的嗓音本来就偏软，现在这般无害的一句话在夜色中荡开，没了白天的高高在上，倒有了点安抚的意味。
他看到她动手抹了一下脸，半天没说话，良久才传来一声——
“哦……”
看来还是没忍住，声音有点发颤。头上枝桠上盘着的蛇探头探脑垂下来，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它脑袋，大蛇缩了回去。
刚准备合上眼，那边又传来细细弱弱的一声：“……于诺。”
他没说话。
她似自顾自又说了一句：“我叫于诺。”
“……知道了。”
得到回应的她安静了下来，没过多久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啊？”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
她本来就是试探性地问，并不打算真得到回应，那边却来了回答。
“夕白。”
惜熙汐……不论换哪个字都好像女子的名字。
得了点好脸色的于诺顺势就想开个染坊，声音都精神了些，“夕白你会让我回七秀吗？”
结果——
“睡不着的话我可以让蛇去陪你玩，你要一条，还是两条？”
……
坏人！
亏她刚刚听到那句话还觉得这人可能不像别人口中的恶人那么坏！
于诺气鼓鼓地抱紧膝盖，再不说话了。
终于没声了。
夕白瞥了一眼渐渐暗下去的火光，看回手里拿着的笛子。
让她回七秀？
他笑了一下，怎么可能。
那原因呢？
这种小事也需要原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五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