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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第 122 章 ...


  •   容衣记起十七岁那年,他的确出过一趟远门,回来时重疾缠身,只能在府里将养着。身子见好后大夫说他颅脑有炎症,记忆有失,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自那以后,他时常受到癔症困扰,尤其畏惧血的腥气,严重时连惯用的兵刃也难以执握。为此母亲变得患得患失,不得已教他辞去了光禄监的差使,开始对他严加管教。很长一段日子里,母亲不允许他脱离掌控,仿佛怕一松手,她的孩儿就会再次远离家门,陷落到某个未知的深渊里……
      “先生去哪儿了,怎没见着他?”
      “玄英大人施展唤魂术时灵力受损,人虽已清醒,然元气未复。适才我与琪琪格将他就近安顿,是以耽搁了些时候。”
      唤魂术?莫非梦中游历都是真的?
      惊疑之下,容衣试图坐起身来。奈何他久卧床榻,四肢使不上力,只撑持片刻就软软地栽了回去。
      琪琪格近前宽慰道:“师父不必担心,大人那边有我义父照看,等你休养好了再去看他也不迟!”
      “嗯。我饿了,有吃的没?”
      “有的有的,新鲜热乎的小米粥!搁灶上温着呢!我马上去端来!”
      琪琪格喜笑颜开地往伙房去了。他这一走,屋里的热闹也戛然而止,周遭冷清了下来。
      容衣趁隙把梦里的画面回溯了一遍,很多曾被忽略的细节豁然明晰:所有人都知晓曹孟焦是易郓辉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孤儿,鲜少人知,曹孟焦能够顺利留营,仰赖的是父帅的一句话;出征那年自己见到曹孟焦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熟,乃因俩人少时确有一餐之缘;父帅邀玄英出山遭拒,可后来玄英入主千机营是事实,个中缘由恐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叶宸名义上是玄门弟子,实则与宗主同根同源,其身世着实启人疑窦;至于哈斯和琪琪格……未曾想自己与这对父子的命途轨迹,竟在那么早以前就有了千丝万缕的交集。
      “粥来咯!”
      不多时,少年端着热腾腾的米粥回返屋内,谷物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那是暌违已久的人间烟火气,熨帖地直沁心脾。
      ……
      是日,营中诸将得了消息陆续来访。中军指挥使陈枢向容衣详叙了燕歌山的战况,末了解释道:“近日战事吃紧,曹副将率部在阳斜道迎敌,实乃分身乏术,未能亲至面禀,请少将军见谅。”
      “无妨,沙场征伐瞬息万变,有曹副将在,我也放心。”
      正说着话,容衣突来身体不适,一时竟力不能支。宋无筝察觉异状,疾步上前将人扶回床榻,转而环顾众人道:“时辰不早了,少将军还需静养,诸位请回吧。”
      “对对,保重身体为要!”
      “吾等先行告退!”
      好不容易把人都打发走,宋无筝无视容衣欲言又止的眼神,不由分说地熄了烛火。
      “少将军身体尚未全复,须得好生温养,还是早点儿歇息的好。”
      “罢了,你忙去吧。”
      待所有人都离开,容衣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丹桂楼琴箫相和的场景——当时他应该是醉了的。可那晚的场景却似烙印般纤毫毕现,一些被他忽略的细节也串联了起来。
      “他们少年相识,志趣相投,几乎形影不离。”
      “当年玄英在陇右创立玄门,容礼是他的首席大弟子,玄英待他尤为亲厚,可谓言传身教,事必躬亲。”
      赴宴前歌舒颜的一席话让他意识到兄长与玄英关系匪浅。而玄英亦曾对他提及心仪之人——“我与他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他待人谦和有礼,却从未与人交心,我知他志存高远、抱负不凡,所以从未在他面前逾矩,更无意造成他的困扰。”
      因笃定玄英与兄长之间有不可告人之秘辛,他明知自己不胜酒力,仍在雅集上借酒浇愁,一度喝到不省人事……只是他依稀记得,兄长当晚曾与玄英一同出现,两人还因一管玉箫起了争执……对了,玉箫。
      玄英并不知晓,那管玉箫是他赠与兄长的生辰礼。后来父帅战死,槐素发动兵变扶持他继位,而兄长随母千里奔袭卧龙城,兄弟二人自此反目成仇。想来那管玉箫被兄长弃置后反教歌舒夜拣了去,这才辗转到了玄英手里。观玄英对玉箫之珍重,便知此物所系,乃其心之所向……之所以仍留于他身边辅佐,不过是权宜之势。
      可,那个吻又是怎么回事?
      容衣想说服自己那不过是一场幻梦。但只要闭上眼,临别时那温暖而坚定的怀抱直如焚身之焰将他席卷,唇瓣的触感热烫得足以融化理智的坚冰,让他的心中满是潮意。经此一遭,命运的棋盘已然倾覆。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而有些事,只有与玄英当面厘清,方能了此残局。
      然则身体的恢复是一段缓慢的进程。未及等到容衣行动自如,那位传闻中的督军刺史便不期而至。营门外,前来传信的使官神色惶惶。容衣无意令其为难,对镜匆匆理好衣冠,又定了定神,压下病气踱步而出。
      为接引朝廷来使,营中排得上号的各路守将夹道肃立,偌大个军寨竟凛然无声,空气中弥漫着沉甸甸的威压。行进途中,容衣的视线越过人群,最终定格在排头那名紫服甲胄的青年将领身上。
      那是本该在燕歌山驻守的曹孟焦,此刻他征尘未洗,显然是刚从外面匆匆赶回。
      “参见少将军!属下奉玄英大人之令,特此回营复命。”
      “你不在,燕歌驻地由何人领兵?”
      “启禀少将军,界山驻地由闵天放、钟蒙两位指挥使统兵在外,玄英大人和哈斯副指挥坐镇于内。当前一应防务均已齐备,少将军可随时校阅。”
      “余事我来安排,你且在此迎驾,不必分心他顾。”
      “是。”
      ……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锣响。旋即,一队仪仗护送车驾缓缓行来。见此排场,众将士不免暗忖这位刺史来头不小。待车驾停稳,所有人的目光汇集一处。只见那位传闻中的督军刺史连车座也未下,仅将低垂的轿帘掀起一角,对轿旁的令官低声耳语。而后那令官捧出一副卷轴,声若洪钟道:“圣诏在此,尔等即刻解下兵刃,伏地听宣!……”
      圣谕既达,诸将莫有不从。垂落的轿帘隔绝了外部窥探,但帘内逸出的赫赫威压,却教在场的每一个人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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