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礼物》花深红

6、我最喜欢的并不是它，而是你

　　她走的那天很突然。

　　他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短信，等看见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他打电话过去提示不在服务区，只能拿着手机在办公楼的走道上怔怔出神，直到被某个经过的同事拍了下肩膀才清醒过来。

　　回到公办室后，他坐在办公桌前无论如何无法平静，最终向主管请了个假，浑浑噩噩的往小区的方向赶，脑子里反复浮现她的短信内容。明明只看了一眼，怎么那一字一句仿佛刻在了心里那般清晰呢？她说：我走了，有机会再见。

　　直到他站在小区门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心里钝钝地疼。这就是她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告别，甚至不是电话，简短到连理由都没有。难道在她眼中，他竟是连个知心好友都算不上？

　　他匆匆地走着，径直去向她居住的那栋楼，乘电梯上了14层。走道的一面是透光玻璃，使得入目的视线好极了。也因此，她家门口摆放着的那个合不拢的纸箱和两包黑色垃圾袋显得犹为显眼。这想必是她临走之前清理出来的。他瞥了一眼，发现纸箱内的东西并不杂乱，甚至在外还贴着一张标明垃圾的字条。光从这一点，他至少可以推断出，她准备离开并不是突然之举。然而，她一点儿也没有跟他说起过。

　　更加令他感到难过的是，纸箱里头有不少眼熟的东西——听说她扭伤而特意买来的药剂、专治嗓子不舒服的喷雾、还有那些零碎的生活小用品。有些是他借口顺手捎带，有些是他再三坚持她才收下的，还有其它因为各种各样理由而送入她手中……这些东西几乎见证了他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些回忆，此刻回想仍令他有种微甜带涩的复杂滋味。他曾以为在他无法陪伴她的时刻，它们多少起到了一些作用，然而，看那几乎原样未动、甚至带着封口的药剂，他心中的钝痛仿佛又加重了几分。

　　其实真的来到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无意识地按着门铃，听着从房间传出的沉闷低微的响铃，再一次清醒地意识到，他来得太晚了。如果他能再勇敢一点，早点按下门铃，最糟的也不过是被拒绝而已吧。如今，他酝酿许久的勇气，他那在无人之处默默演练过许多回的告白，再也找不到可倾吐的对象。

　　他在她门前坐了好长一会儿，不知道时间流逝，不知道何去何从。她的电话依然不在服务区，就连她的微信与□□上也没有任何最新动态，仿佛她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一切只是他的幻想。原来，他们之间的联系竟是如此脆弱，甚至除了她出生的城市外，他根本没有任何更详细的信息。他曾经以为这些并不重要……

　　眼看着天色暗下来，似乎除了离开这儿并回到自己居住的房子里，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摇头苦笑，原来最大的悲哀，并非是努力了没有结果，而是他拼命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去努力，最后居然只是徘徊门外，连入门的钥匙都没有拿到。从始至终，她的世界对他的定位，从来就与他对她的定位不同。她对他来说，就像是一道光，而他对她来说，也许只是一个爱狗的狗友，一个比较熟悉的邻居而已。

　　是啊，只是一个比较熟悉的邻居而已。

　　这一夜，他做了许多奇怪的梦。梦里，他勇敢地告白了，并且如愿亲吻了她的脸颊，而她甜甜一笑，小蓝在他们的脚边撒欢追着自己的尾巴玩。梦醒之后，更大的失落感侵袭而来，他几乎有一瞬间眼睛是酸涩的。他很清楚，他对她的感情，不像年少时轰轰烈烈敢爱敢恨那般爆烈，却有着一种更加隐秘的疼痛感，仿佛错过了这么一个人，不知何时何地才有可能再碰上另一个。

　　然而生活总是需要继续的。所谓的爱情，也不能让他任性地放纵自己消极下去。

　　在洗完脸刷过牙后，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现并没有黑眼圈，就连红血丝都没有。哪怕此刻他仍然情绪低落，表面上看起来却足够容光焕发。她已经走了，而他还要继续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他告诫自己没有什么大不了，事实上也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如往常一般经过门卫处时，他习以为常地微笑打了个招呼。其实他们的相识潜移默化间改变了他许多，包括他越来越好的人缘。

　　保安大叔说等一下，从抽屉里头找出了一张纸质单据递了过来。那是一家离小区不远的宠物店寄存单，上面写着已缴清三天寄存费，领取人及联系方式写着他的名字与手机。寄存单的反面有她匆匆写就的字迹：我想了很久，老家与这里温差很大，小蓝恐怕很难适应。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它，其实它也很喜欢你。你是个特别好的人，现在我把它留给你，就当是大家相识这么久以来的分别礼物。我想你一定会是个好主人。谢谢。再见。

　　他愣了愣，道声谢谢，收下。他想说：我最喜欢的从来就不是小蓝，而是你啊。不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