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桃山庄》如梦雪

21、无可奈何定终身

　　如兰院里，春水已在屋里来回踱了好几圈了。
　　只见她皱着眉头，紧握着双手持在胸前，不知如何是好。
　　踌躇着，跑到院门口张望了几眼，此时已近子时，街上空无一人，月光下桃树影影绰绰，在这暗夜里竟仿若鬼魅，春水不觉打了一个寒战。
　　“姑娘之前与苗管家出去，不过半盏茶功夫便会回来。今日已过了两个时辰，仍不见人影，会不会…”春水胡思乱猜想着。
　　这桃庄民风一向淳朴，并没有歹人在夜间出没的情况，但是，此刻鹤泽久久不回，却不得不教人胡乱猜疑。
　　“这桃庄里此刻能求助的人只有一个。”想到这，春水顾不得害怕了，出门直向东边的如玉院奔去。
　　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公子！公子！开门呀！我是春水！”春水奔到如玉院，顾不上礼节了，几步跨到门口便猛劲叩起门来。
　　青苔本也未深睡，听到叩门声，便吩咐琼枝赶快出去瞧瞧，自己又赶忙穿衣起身。
　　琼枝飞跑到着出去，刚一开门，春水便一个踉跄冲了进来：“青苔公子可在？”春水气喘吁吁地问道。
　　琼枝点点头。
　　春水顾不上寒暄，又急急往里屋的方向跑去。迎面正遇上青苔疾步而来。
　　春水见着青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子…公子…”说话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我家姑娘与苗管家出去了两个时辰，至今未归…奴婢担心…担心出了什么事。”
　　青苔听春水所说，心里顿时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俯身扶起春水道：“你可知，鹤泽姑娘去了哪里？”
　　春水摇摇头道：“我只知姑娘出门向西而去，但是不知去了何处。”突又眼睛一亮，“噢，应该是去了西边桃林，上次姑娘回来，我见她肩头还落有几片桃花。”
　　青苔点点头，对琼枝说：“你送春水回去。”说完，独自出门策马向西奔去。

　　桃林里，苗居溪双膝跪地，衣衫凌乱，早已醒酒。
　　鹤泽则斜倚在桃树下，身上披了苗居溪的外衫，眼神呆滞地望着远处。
　　“妹妹，我知道我犯下了大错，禽兽不如，可是我是真心喜欢妹妹，恨不得扒出心来给你看！”苗居溪哭诉着。
　　鹤泽却是一言不发，仿佛没听见一般。
　　见鹤泽不说话，苗居溪继续说道：“你可知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说着，仰头望天，双目紧闭，思绪回到了从前：

　　十岁那年，父母双双染疾而亡，苗居溪孤苦无依，只能流浪街头。白老爷见他可怜，便把他带回了家。白家人心地善良，从未看轻他，教他读书识字。白家唯一的女儿—白鹤泽也从未嫌弃过他，与他兄妹相称。两人一起溪边玩耍，桃林嬉戏，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好景不长，四年后，白老爷在一次意外中，坠马身亡，白夫人伤心过度，不思茶饭，不几日竟也随着去了。白家突遭变故，白鹤泽尚且年幼，无法持家，如树倒猢狲散般，管家仆人们都相继离去，最后连鹤泽也被老庄主接走。鹤泽走的那天，他跑上山顶，看着鹤泽的马车远去，他发誓一定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朝一日重振白家，把鹤泽接回来。
　　他到瓷窑里学习制瓷，什么活儿都要做，搬运陶土﹑淘泥﹑拉坯、烧窑…每天累得腰酸背疼。有一次，一炉瓷烧出来，师傅见瓷色晦暗，显然是失败之作，怒气无从发泄，便把他一把推向瓷器架。一架的瓷器向他压了下来，他只觉浑身疼痛难忍，慢慢爬将出来，已是浑身鲜血淋漓，左手腕处更是被碎瓷划开了一大道口子…
　　在最艰难的时刻，他心里总是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在支撑着他：一定要努力，有朝一日接鹤泽一起回白家。
　　直到有一天，傍晚时分，他在街上看到桃庄的四公子方青苔骑着马揽着鹤泽飞扬而过。几年不见，鹤泽已出落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她那弯弯的眉毛，明亮的眼睛，迷人的笑容，令最艳丽的桃花都黯然失色。
　　他知道是时候出现了。他找到鹤泽，兄妹相认。
　　鹤泽又引他见了庄主，从此便成了苗管家。
　　“鹤泽，你知不知道，我活在这世上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不求你原谅我，你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只要你答应我会好好的，我就死而无憾了！”说着从腰间拔下匕首，双手颤抖着将匕首递到鹤泽眼前说：“妹妹今日杀了我若能解恨，居溪甘愿赴死！”
　　鹤泽回转眼神，雪亮的匕首在月光下寒气凛凛。
　　她怒视着苗居溪道：“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没能早早看穿你。今日之辱，我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说完，一把夺过匕首便要刺向自己。
　　苗居溪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鹤泽紧握着匕首的双手，喊道：“妹妹如若有个三长两短，便如剜去我的心头肉，错是我犯下的，妹妹有何气恼，便刺我个千疮百孔，万不能自寻短见呀！”说完，涕泪横流，心里自是懊悔万分。

　　正在此时，林外马蹄声传来，声音越来越近，正是奔桃林而来。
　　不一会儿，便听见来人下马，进了林子，高声呼喊：“鹤泽—鹤泽—”
　　竟是青苔。

　　鹤泽想起小时候，与青苔躲猫猫，每次她都躲到这片桃林里，每次都会被青苔寻到。但是她就是喜欢躲在桃树后，看青苔着急找寻的样子。
　　没想到，今日自己竟会以这样一副模样让他找寻。

　　青苔的呼喊声声传来，仿佛钢针扎向心头，只觉疼得要窒息，“千万别过来，千万别过来。”鹤泽在心里祈祷。她不想让青苔看见自己被玷污后的生不如死的模样。
　　苗居溪也仿佛定在了那里，此时也是一动不动。
　　还是被青苔找到了，只见他停止了呼喊，飞奔了过来，桃枝打在身上也全然不顾，桃花在身后落了一地。
　　看到眼前的情景，青苔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时竟有些傻愣。
　　看着倚在树下的鹤泽正瑟瑟发抖，忙解下披风，单膝着地，替鹤泽披好，又把苗居溪的外衫甩向一边。回头怒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苗居溪，只见他正把头叩在地上，身形虽像死了一般，但却还在那里轻声啜泣。青苔突地起身拔剑指向苗居溪，怒道：“今日不将你千刀万剐，便难消我心头之恨！”
　　苗居溪抬起头，看向青苔，道：“居溪酒后犯下大错，情愿死在四公子剑下。只是…”说着，看向鹤泽。
　　“死到临头还要痴想什么？亏鹤泽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青苔已剑指其喉，恨不得立即将苗居溪碎尸万段。
　　“只是…只是…只是恳请四公子隐瞒今日之事，娶鹤泽为妻，照顾她一生！”苗居溪说完，连连叩首，已是泪如泉涌。
　　青苔握剑的手突然变得无力，苗居溪的话刺入他的耳畔如晴天霹雳。是呀，将苗居溪碎尸万段又有何用，如若事情传出去，鹤泽必定活不了。此刻能让鹤泽活下去的人唯有他方青苔了。可是，他若娶鹤泽为妻，雁泽怎么办？

　　想到这儿，又回首看向鹤泽，只见她眼含泪光，神色决绝，已无活念。

　　青苔看着鹤泽，眼前闪现出小时候鹤泽纯真无邪的样子：
　　“青苔哥哥—青苔哥哥—”鹤泽追逐着青苔，“青天大哥今日娶了媳妇，你什么时候娶我呀？”
　　“等桃庄的桃子熟了的时候吧。”
　　“青苔哥哥，桃子已经熟了，你怎么还不娶我？”
　　“等田庄的稻谷熟了吧。”
　　“青苔哥哥，稻谷已经熟了，你怎么还不娶我？”
　　“等…等万雪庄的雪化了吧。”
　　“青苔哥哥，万雪庄的雪怎么还没化呀？”
　　“再等等。”
　　“青苔哥哥，万雪庄的雪到底什么时候化呀？”
　　“我也不知道…”
　　鹤泽这一等便等了八年，万雪庄的雪还没有化，可是当初的人儿已无法再等。

　　这难道便是上天注定？一个决念在青苔心头落定，这决念落下的那一刻，心痛如刀割。

　　青苔收剑，走到鹤泽面前，俯下身子，捧起她的脸，眼含泪光，柔声道：“我这便娶你，可好？”
　　说完，横抱起鹤泽向林外走去。身后，苗居溪仍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天地一片苍茫。

作者有话说

　　青苔，你怎么就这样...这样去辜负另外一个女子呢？
你说，你也无法。
可是，你自私点好不好？
你怎样跟雁泽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