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九八

5、第四章

　　青杏睁着眼睛到天光，拂晓的热气贴面而来。
　　她探手抚摸长于的面孔，这张面皮上没有一丝瑕疵，触手是冰凉的，陡峭的鼻梁往下，是一双会吐出刻薄言语的双唇。
　　青杏手指轻轻往下，贴在他的喉结上。
　　他的脉搏是鲜活的，他的呼吸是温热的。他还活着，他们的孩子已经没了。

　　青杏的手搁在长于的颈子上，她想，自己稍微用力，也许就能结果了长于的性命。
　　一起了这个念头，她的手指就开始发痒、发热，青杏舔了舔唇，指尖微微动作，一只温热的手就覆在了她的手上。
　　长于睁开了眼睛。
　　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直直地眼睛扫到了青杏面上，“你想杀了我？”

　　青杏挑了挑眉，仰面躺了回去，咯咯地笑了，“不行么？”
　　长于无甚表情地放开了她的手，扳着她的双肩，把她了翻过去。
　　她背对着他，沉默地任他摆弄。像以往无数次那样。
　　到一半时，青杏开始挣扎。像锅里的鱼，煎熬得五脏六腑都疼，于是剧烈地扑腾。

　　长于松了手，再无兴致。
　　青杏转了回来，同长于面对面。
　　第一次，她的鼻尖几乎在抵住他的。青杏抚摸着自己的脸，“我老了吧，公子？”
　　长于一动不动瞧着青杏。
　　青杏挑起一只眉，玩着长于披下来的发，“看出花来了？”

　　她又笑了，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嗬嗬的笑声，“别瞧了，公子，再怎么瞧我也变不成男儿身。”
　　长于骤然变色，一把将她推了出去，青杏摔在了床上，头磕在床沿。
　　“你不是沈尤容，半分也不像。”
　　那一瞬间，青杏耳朵里轰隆轰隆。
　　一片漆黑，没有光。

　　“我很小的时候，”青杏躺在那里，觑着空白的房梁，“就这么一点大，被娘剪了辫子，送到庵子里去。”
　　娘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将我塞进法华寺遣来的马车里就了事了。
　　他们说，生女儿就是养了个赔钱货，这话是要分情形的。我才五岁就被卖去庵里做了个姑子，听说开出的价码足养活三个我。
　　我思来想去，觉得娘也算是回本了。

　　那时候京城里有个二品大员，生的也是位千金。大约是娇贵人家的孩子都天生体弱。那位小姐没养多久就得了场大病，翻遍京城也没找到能医她的人。后来不晓得从哪里来了个招摇撞骗的和尚，说令千金八字属阴，是个天生多灾多病的。
　　那二品大员原来不信，是他的夫人顾惜女儿，求着大师给个化解之策。
　　化解的法子倒也简单，只要在香火鼎盛的寺庙捐个姑子替了自家的女儿，佛光护佑之下，自然可保平安。
　　所谓的捐个姑子，就是找另一个八字相合，年纪相仿的孩子代她去出家。

　　那年是大旱，京郊有许多农户活活被饿死，卖儿卖女的都是寻常。二品大员，大小也是个官，要找个合适的人选，也就是费点时间罢了。
　　没多久，他们就寻到了我家。
　　真是蠢，这等胡言乱语也可以信得的么？那位千金也不过活到十八岁上下，便坠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