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一生》徒歌

1、第 1 章

　　桃花落尽，少年一身玄色长袍，站在暮春仍有些微凉的风中对她微笑“：一一，等我回来。”

　　“好。”她听见自己这么回答。

　　那人翻身上马，扬起一路尘沙。

　　一个月。
　　一年。
　　三年。
　　五年。
　　子雄哥哥，一一都及笄了啊，你怎么还没有回来。

　　蔡玥昕趴在窗边，恹恹地拨弄着窗台上的兰草。
　　“小兰，你说子雄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一旁的丫鬟卷碧忍不住出声道“：小姐，赵将军派信来说陪您过生辰就一定会赶回来的，您对那盆兰草念叨这一句已经念叨一下午了，再念叨下去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去年也说要陪我过生辰的！”
　　“去年不是边关八百里加急把他召回去了嘛。”
　　“他还说要回来陪我过春节的！”
　　“那不是赵老夫人身体抱恙他赶去苍州照顾了嘛。”
　　“那今年万一又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老爷已经打听过了，边关一切太平，赵老将军和老将军夫人一切安好，没什么比你生辰还要紧的事情啦。”
　　“那……我就再等他一会儿好了。”

　　其实在赵将军心里，小姐的生辰才是最重要的吧。卷碧站在一旁看着噘嘴戳戳小兰的玥昕，默默地在心里补了一句。

　　她比玥昕大七岁，从小便被指给玥昕做玩伴。小孩子哪懂什么高低尊卑，她一直是将玥昕当妹妹护着的。赵子雄也比玥昕大七岁，蔡家与赵家为世交，赵子雄小时候可没少往尚书府跑，小小的少年抱着粉粉的娃娃，笑得好不温柔。

　　只怕是那时候他就决定要保护她一世了吧。

　　天色逐渐转暗，玥昕仍旧趴在窗边，有些迷迷糊糊的嘟囔着“：小兰，子雄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啊，再不回来我就要睡着了啊。”

　　卷碧有些不忍心，玥昕在这儿等了一天，看这天色赵将军恐怕是赶不回来了，刚想上前去劝劝她不要再等的时候却看见窗外蓦然多了一个人。

　　一袭白袍衬得他面容温润气质如竹，只是这神态语气颇带些风流。白凝泷晃了晃手中的折扇笑道“：一一这是怎么了？竟连卷碧姐姐也哄不住了！”

　　“小侯爷？你可算来了，小姐等了赵将军一天都没等着人，这会儿估计正生着闷气呢。”看清了来人卷碧舒了一口气，解释道。

　　白凝泷挑眉“：一一，你把这一天都浪费在这个窗框上了？今天可是你生辰，这样，我带你去外面转转，如何？”说罢也不等一一点头，拉着人就往府外走。

　　京城向来都是不夜城，虽已入夜，可热闹才刚刚开始。

　　街道两旁小摊上小贩们摆出的稀奇古怪的小东西让玥昕把不快暂时忘在了脑后，挽着白凝泷的胳膊在花灯下穿梭。

　　白凝泷知道平日里蔡尚书管这个宝贝女儿管得严，想必这种集市她是从来没逛过；而玥昕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馋猫，那么“：一一，那边是西域传进京中的小吃，我带你去尝尝。”然后勾勾嘴角听到意料之中的一声欢呼。

　　“一一，方才卷碧说你在那儿等了赵子雄一天，今日可是你生辰，你爹爹和娘亲没有为你庆生？”白凝泷觉得有些奇怪，刚才他去尚书府时下人通报说尚书大人并未在府中，按蔡尚书疼女儿的程度来说是绝不可能错过她及笄这般重要的日子的。

　　说到这件事玥昕也有些委屈“：爹爹本来说好要在家中陪我的，可是今天清晨突然接到一道圣旨就匆匆忙忙收拾东西带着娘亲去了远疆，还神神秘秘的偏不告诉我是什么事情。”

　　“你父亲是礼部尚书，怎么让他去了选疆？”那地方人烟稀少环境恶劣。是被流放官员的去处。

　　可听一一的口气又不像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再说蔡尚书一直恪尽职守，不论是在官员还是百姓中都有极好的口碑，决不可能突然被流放。

　　而且，他竟然没有得到一点关于这件事的消息。白凝泷微微蹙眉，礼部尚书被秘密派往远疆，会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难道……？
　　远疆再往北上是几支游牧部落，部落人民个个都骁勇善战，皇朝初建时曾是边境一大隐患；后来先帝派遣使臣议和结盟两方关系缓和了不少——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到了当今天子这一代，边关由赵子雄等威名在外的勇将把守，想来部落那边也不敢太过造次。
　　看样子蔡尚书多半是以使臣的身份前往远疆了，只怕这次会带回一个重大消息！
　　只是，为何连蔡夫人也去了？

　　“师兄，我们去放花灯好不好？”玥昕指着前面不远处摆放着花灯的小摊央求道。

　　白凝泷回过神来，自然是点头应下。

　　大衍国有女子逢生辰便放花灯的民俗。女子在花灯上写下自己的心愿或者祝福的话语，放入水中让它随波逐流，以祈求新的一岁平安多福。

　　玥昕挑了盏月季状的花灯，写下自己的心愿，然后拉着白凝泷往不远处的护城河走去。

　　小心翼翼地将花灯放入水中，看它随着微风越漂越远。白凝泷不禁有些感慨，想当年他第一次见到这丫头时她还尚在襁褓，如今已出落成大姑娘了。

　　他为亲王嫡子，宫中曾给他分了一位太傅来府中教导，那时他年幼好玩不肯好好温书，反而时常捉弄太傅，他母妃气不过不知从哪弄了个小丫头让他照顾；他一个五六岁的小毛孩子哪里会照顾人，自然是一天到晚手忙脚乱；等玥昕大一些后不知不觉中他自觉教这个妹妹读书写字，俨然一副好哥哥的模样；太傅那边的功课自然就不敢怠慢，再加上他本就聪颖，太傅也乐得将一身学问都授予他。

　　现在想想，仿佛还是昨日的事。

　　他也曾问过母妃怎么就想到要找一个小丫头让他带，而每次王妃都只是笑而不答。

　　护城河靠街道有些远，只朦朦胧胧透过来几道光；玥昕一直目送着她的花灯直到它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白凝泷的神色在夜色中看不真切，玥昕还是看见了那一抹笑意“：师兄，想到什么了啊？”

　　“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那个噔噔噔迈着小短腿跟着他四处跑的小尾巴如今已是在京中闺秀中都小有才名的少女了。

　　“真的？我方才也想到了小时候子雄哥哥第一次教我骑马的事情！”说到赵子雄，玥昕的眼睛似乎“蹭”一下亮了起来，拉着白凝泷不停地说着与他有关的事。

　　白凝泷微笑听着，小时候玥昕是隔三差五会被带到亲王府与他作伴，而赵子雄几乎是天天跑去尚书府看小玥昕；他教玥昕读书识字，赵子雄教她骑马射箭，为此还被赵老将军训了不少次(“玥昕可是个姑娘，不比你皮厚！摔着了磕着了可怎么对尚书府交代！”)，可再怎么训，玥昕那洒脱的野性子是再也收不回去了。

　　两人从护城河边一路说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尚书府门口。白凝泷将方才在街上买的小玩意儿交到玥昕手里，似兄长般亲昵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道“：把你送回尚书府我也算功德圆满了，你也回去早些睡吧，蔡尚书与蔡夫人不在府中的这些日子，你若觉得无趣就来王府找我。”顿了顿又补充道“：一一，生辰快乐。”

　　玥昕甜甜一笑，与白凝泷道了别，转身走进尚书府中。

　　刚进门就见卷碧急急忙忙跑出来，看到玥昕后朝她挤挤眼打趣道“：小姐回来啦？再不回来我们都打算出去找你了呢，不然里面那位都要发怒了呢。”

　　“谁？”玥昕有些奇怪，然后蓦地想了起来“：是子雄哥哥回来了吗？”说罢也不能卷碧回答，把手里的东西往她手里一塞然后一阵风一样地跑进了前厅。

　　果然，前厅中立着一位英挺的男子，一身黑色长袍衬得他身姿如松，五官如刀刻般立体柔和，只是一双暗色的眼中透出的凌厉气势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玥昕却像是完全忽略了他周身散发出的摄人气势，欢快地扑过去“子雄哥哥，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