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清减》冰雪双鱼丢丢

22、第三章 最后的努力（一）

　　吴邪的小金杯已经临近退休状态了，只能在杭州市区逛逛，稍开远一点就摇头晃脑地发脾气。早几年一直在下斗，也没换车，现在倒是想换，可凭空又多了一个人，再加上为了稳中求胜，连明器也不敢多卖，结果换车计划就搁置了。金谷饭店离家有点远，吴邪只好去车库把车开出来，可是发动了半天，那车只是喘气，动也不动。
　　“真的不能开了。”他无奈地回头对着坐在副驾上的张起灵说，“我们坐车去吧。”
　　张起灵不吭声，却按住了吴邪，示意他不要下车，然后自己则跳下了车，打开车后箱，不知在鼓捣什么。吴邪也看不到，又是好奇又是疑惑，过了一会儿，见他回来重新上车，对着吴邪说：“可以开了。”
　　吴邪试了试，果然车子又缓缓可以动了，不由得惊喜道：“嘿，你还会修车！”
　　“我不倒斗的时候，好多活都干过。”他平静地说。
　　“你好好的干什么活？”想也知道，绝不会是坐办公室，肯定不是体力活就是这种机械工的临时活。
　　“不记得了，应该是缺钱吧。”他又说，“不过吴邪，你这车真不能再开了，今天过后，就换了吧。”
　　吴邪笑了笑，却见他身上的白衬衫上已经沾上了机油，身上也一股机油味，便说：“再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吃饭还早。”
　　张起灵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衬衫还是新的，一次也没穿过。吴邪为了让他在长辈那里有个好印象，昨天逛街的时候硬是给他买了一件名牌衬衫，一大早巴巴地拆了包装盒拿出来。早知道刚才换件旧的再修了。
　　“快呀。”吴邪倒没有半点不开心的样子，“换件干净的来，我在车上等你。”
　　他点点头，打开车门重新跳了下去。
　　半个小时后，张起灵回来，吴邪见他仍是穿了一件白衬衫，是自己平时穿的，半新不旧，主要也是为了配下身那条米黄色的休闲长裤。这瓶子身材好，长得周正，穿什么都是一股子俊气。今天的衣服颜色淡，掩饰了他平时冷冷的气息，配着白皙的肤色，倒显得比自己更斯文三分。
　　“行吗？”。
　　“行！”吴邪微笑着朝他打了个赞赏的响指，“吃个饭而已，别管他们说什么，吃完了就回家。”
　　“恩。”

　　就这么一耽搁，又碰到了下班的高峰期，车子在市区堵了老半天，明明是提前出门的，到了饭店，却已经晚了。两人匆匆走进二楼，却见吴家所订的大厅里已经摆满了桌子，人也早坐满了，都是吴家的旁支族人，吴邪大多数都认识。一见他们两个从门口进来，所有人都看向他们，眼神中都流露出怪怪的神情，大多数人都一个劲地盯着他旁边的张起灵。
　　吴邪只好朝他们笑笑，拉住一个服务员问主桌在哪里。那服务员看了他们两眼，像是了然了什么，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把他们带了过去。
　　两人便一路穿过好几张宴会桌向里走，这期间免不了听到一些细细碎碎的议论，吴邪也就当没听到，回头看闷油瓶，后者比他自然多了。本来就习惯性的活在自己世界里，即使粽子都可以当空气，又何论人。
　　吴邪也就放心下来，加快脚步，随着服务员来到大厅的另一头，那儿原来还开着一个房间，想是包间了，那服务员开了小半扇门，站在门边却不进去，只朝两人点了一下头。吴邪定定神，便推开了门走进去。
　　屋子里是个小包间，一顶圆圆的八人桌子，已经坐了六个人。最正中的是白发白胡的三叔公，穿着一件暗红色的暗花缕纹唐装，正低头吃着青花小碟子里的燕窝粥，听到声音也不抬头，把小银匙里的东西慢慢放进了嘴里。
　　他左边坐着他的小女儿，吴邪平时叫小姑妈，也有四十多了，穿得一件新艳得刺眼的大红色洋装，头发梳得油光光，戴着两只大金耳环，正低着头对着三叔公耳边笑着不知说什么。听到他们进来，也只是瞥了一眼，仿佛没看到似的继续小声说话。
　　三叔公的右边坐着很少出面的小叔公，他是三叔公最小的弟弟，虽然也有七十多岁，但身体并不好，所以不太管吴家的事。难得今天见到他，吴邪倒也意外。他看上去挺和气，看见吴邪，是第一个朝他微笑的。
　　小叔公的旁边坐着吴一穷夫妇，两人今天都穿得很普通，是平时穿惯的衣服，吴一穷是件灰色的长袖衬衫，吴夫人则是一件小碎花的仿真丝中式墨绿色旗袍，显得整洁而低调。看到儿子进来，吴一穷并没有把眼光望过去，只是有意无意地看了张起灵一眼，眉心不受人注意地微微一皱，就微摇了一下头，转开了眼神。
　　吴夫人脸色倒还算柔和，看到儿子，神情中难掩关切之情，吴邪忙喊了三叔公，小叔公，这才又叫爸妈，吴一穷没有答腔，吴夫人看看丈夫，也叹了口气没说话。
　　倒让吴邪意外的是，父母中间空了一个位子，看上去有些奇怪。
　　坐在最门边的是一个抱孩子的年轻妇女，是与吴邪同辈的三叔公的孙媳妇，也是村子里的人，是吴家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没多大血缘关系，所以就做了吴家的媳妇，她嫁过来好些年了，生了一子一女。女孩子就是小囡，不过此刻抱在她怀里的是才四岁的小儿子，小名叫嘟嘟，也是吴家上上下下最大的宝贝疙瘩，惯得没天没地，是目前最小一辈中唯一的男孩子。
　　孙媳妇旁边也有一个空位，正对着门口。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吴邪看着众人，拉过张起灵说，“这是张起灵。他是老九门张家的人……爷爷以前和张大佛爷……”
　　“吴邪。”张起灵却突然打断了他，然后看着众人平静地说，“我叫张起灵，我是吴邪的朋友。”
　　吴邪被堵住了话，知道他不愿带张家的身份，所以也就不再多说。在场的人互相看了看，只是脸上堆了一点笑，三叔公将食物咽下去，抬头朝着张起灵点了点头。
　　这时门边孙媳妇打破尴尬，对着怀里的嘟嘟轻柔地道：“嘟嘟，来，叫吴邪叔叔，张叔叔。”
　　嘟嘟四岁了，已经会说话了，可是此刻，他根本不听母亲的话，却举起油腻腻的小手，朝着吴邪做了一个打枪的手势，大喊道：“打死你个大坏蛋！”
　　吴邪嘴角一抽，勉强一笑，心说怎么惯得这样，一点礼貌也没有，不知道平时是怎么教的。
　　当下也不理会，又转头对着张起灵说：“小哥，你也见见我家人。这是三叔公，我和你提到过了，是我们吴家现在最年长的人，这是小叔公。还有小姑妈。我爸，我妈……”
　　张起灵随着他的话望过去，朝每个人都点了一下头，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因此并没有立刻说话，吴邪也不希望他太降低身份，匆匆这样介绍过就完了。
　　倒是小姑妈第一个开了口，她一边摊开餐巾一边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来得这么晚，里里外外大伙可都等着你们，真不愧是爷爷最疼的孙子，吴家唯一的嫡孙，架子比我们这些人都大。”
　　吴邪只好解释：“临出门时来了一个生意，耽搁了，不好意思。”
　　突然父亲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几年在杭州，怎么学着说起谎来？又是跟谁学坏了？我来之前就给你铺子打过电话，王盟说你下午根本没有去。”
　　“哟，大哥，您看您，也不给小邪留个面子。年轻人嘛，总是喜欢玩的。”小姑妈抿着嘴笑，“现在的小年轻，什么刺激玩什么的，哪里还记得老人家的事？来就不错了。”
　　吴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想到父亲竟然会帮着揭自己的底，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只好看向母亲，却见母亲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只是喝茶。
　　“好了，反正人也到了，没什么。”三叔公开了口，却又对着吴一穷说，“一穷，到底是小邪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带朋友来，还是你们做父母的来说吧。”
　　吴一穷这才转头正眼地看向了张起灵，张起灵站直着身，并没有低头，也不说话。这是他第一次和吴一穷正面对视，眼前这个两鬓微斑脸型方正的中年人。吴邪的脸型像母亲，有点微微的圆，要柔和一些，但是眼睛鼻子却继承了父亲的优点。所以吴一穷虽然神情严肃，但并不凶，倒是流露出一股儒雅的气势来，只是眼中那抹尴尬与不满，却是很明显的。
　　张起灵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道：“叔叔，阿姨，你们好。”
　　吴邪悄然地捏了一下他的手，他知道，小哥这样喊了出来，其实是很为难的，终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吴夫人把茶推到一旁，先笑了一下，说：“这我们可不敢当啊。听说张先生并不比我们小，这个称呼……还是免了吧，不然听着总是怪怪的。”
　　“妈！”吴邪喊了一声，“我叫什么，小哥自然也叫什么，他和我是一样的！”
　　吴夫人有些责备地给了儿子一个眼神，但并不再说话，因为吴一穷已经接了下去，幸好他并没有太多的为难张起灵：
　　“既然是小邪的朋友，我不管你是姓张还是姓王，是老九门还是普通人，我们就把你当晚辈了。只不过，有些话我要先讲，今天在坐的，都是吴家人，是小邪的亲戚和长辈，大家都是本份人，大多数都不太了解以前老长沙的过去。除了三省，我们吴家也早就不做那些事了……以前的规矩我们都不懂，我父亲生前和张家有什么恩怨也都不知道，所以在大家眼里，你就是一个叫张起灵的年轻人而已，道上的那套做法，我希望今天晚上绝对不要出现！不然，就什么都免谈，你做得到吗？”
　　吴邪咬了一下嘴唇，父亲的话十分有理，他没法反驳，但是这些话，意思却很明显，等一下无论他们怎么做，就算是漫骂羞辱，小哥也不可以动用任何的武力和势力。既然作为一个晚辈，甚至是请长辈们认可的晚辈，就得经受一切考验，不能有半点不敬之心。
　　“爸……我们就是来吃顿饭而已，没有必要……”
　　吴一穷打断他：“你别说话！我不是和你说！”
　　“可以。”张起灵清晰地回答，“我今天本来就不是以张家人的身份来的，我和吴邪在一起，就是以晚辈的身份希望得到你们的认同。我尊重吴家任何一个人，我也希望你们能够说到做到，真正把我当成吴邪的朋友，不去想我的背景和特殊性，不带一点的偏见地接受我们，行吗？”
　　他挺直身站在圆桌边，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清晰流畅，眼神锐利又诚恳，但字字句句却气势很足，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吴邪也没有听过闷油瓶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这样的话，他一时之间又是骄傲又是感慨。连吴一穷也有些错愕。他本意是想抑制对方的，没想到被对方有理有据地回了过来。他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又不理解了，明明是两个男人在一起，不合自然规律的，不容于这个社会的，为什么儿子和这个张起灵可以如此的坦然？这种感情不是应该是阴暗的，退缩的，甚至是肮脏的吗？为什么他此刻却从眼前这两个年轻人脸上，看到满满的阳光呢？
　　这一刻，吴一穷发现他真的不了解儿子了，也不了解这个社会的变化，他是老了吗？他真的能阻止眼前这对年轻人吗？可是不管如何，他是必须要阻止的，不然的话，就无法给族人做个表率。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他，看他怎么处理这件事，万一处理不好，反而会带累吴家的声誉。
　　“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吴一穷脸上丝毫看不出悸动，他指了指桌子，“先坐下吃饭，为了等你们，菜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