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木笔神宅

1、冬青

　　幸福是个什么东西？没人知道。但我知道不幸福是什么，不幸福就是别人看到你的笑，而你却在哭。
　　2013年12月，我姐收到了一个朋友的喜帖。倒不是很久没联系的朋友，至少Holly这个名字在朋友圈里算是小有名气的了。但是我还是喜欢喊零露姐，显得有气质些，而且我觉得喊英文名会很滑稽。就像我家的爱犬都是叫贝贝，乖乖啦，不巧的是我哥也是这个名字。每次两个物种同时出现，我就忍不住嘀咕一句，然后就有两个回应，你看，人跟狗争名字，这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我姐有幸参加了零露的婚礼，回来后带着一脸茫然。她说她没有在现实中见到过有人结婚时会备好离婚协议。零露姐的丈夫是个年纪大她六岁的商人，长得还算老实说起来让人印象不错。为人成熟大方，最重要的是对零露很是体贴。零露年纪也不算大今年就是三十一二吧，她给我的印象不深，平时我都是看她的照片而已，我姐说她是个文静的女子，但我没有这么认为过。从她的眼里我看到的更多的是冷冽，仿佛全世界都失眠了，只有她在悄悄的睡着。文静的女子？有哪个文静的女子会一夜买醉，会刺青脖颈，会骑着摩托跑到哈尔滨看冰雕？一张张令人匪夷所思的照片记录了一个安静的女子不平静的青春。青春是什么？没疯过的路，没轻狂的苦，没痛快的哭，没冷静的呐喊我不后悔，那样的青春该有多美好。
　　李零露是我姐的大学同学的朋友，每次学校组织的活动她都会积极参加，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全然不顾早期的淑女形象，她胆子很大，我没听说过她害怕什么翘倒焦撸ψ校比幻看挝医懵畚耐ú还突崆胨蓖庠Ｄ鞘焙蛩拖褚蛔鸹钇腥娼兴嫘裕ソセ炀昧耍簿兔蝗嗽诤跛醋阅睦铩：孟袼苁呛芟校裁醋橹疾艉停苁呛苊Γ拿恳淮纬鱿侄蓟崧韵云１埂Ｎ裁此邓木材兀课医闼邓昂苌伲看涡卸忌跎倏冢踔烈豢级家晕遣皇茄瓢停罄床帕私馑悄侵种蛔霾凰档氖导嗜恕７匣昂苌伲看味家徽爰愕么蠹叶疾唤缒ぐ荨４笏谋弦的悄辏医闾崆敖肓酥俺。哪切┡笥岩捕几髯苑稚⒘恕９赜诹懵兜南⒁步ソハЯ恕
　　零露没有哭过。至少没人看到过，当然她也很少笑。朋友们说她笑起来会有两个酒窝，很美。可是据她本人说，笑跟哭只是意识形态上的差别，不笑是因为没什么好笑的，不哭是因为不值得哭。我也是醉了，以后不懂装懂时就说意识形态上的差别，百试百灵。同学聚会上，零露的出现无意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第一次见她不顾形象的喋喋不休，也许是夜晚的风太凉了，不禁让人生寒，不禁让沙子都留恋了她的眼睛。第一滴泪来的很突然，不是离别重逢的感动或喜悦，不是生活麻木不仁的苦痛，也不是累了想疯狂，更不是释放内心的魔障。她为什么哭？我们无从得知。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瓶又一瓶的开着扎啤，仰头苦灌干涩的酒精。我们都醉了，跟着她胡说一通，天南地北的聊着，无所忌讳的谈着。旁边走来几个帅气的俊小伙，一群世俗女蜂拥而至的搭讪，吓得小孩们都跑了，谁说醉酒的男人很变态，醉酒的女人也不能惹啊。
　　那次聚会没多久，零露就结婚了，听说男方还是个没怎么长开的青涩男孩，他们没有办婚礼就草草的领证了。那时朋友圈里都议论纷纷，说要像她学习，勾搭勾搭小男生尝尝鲜。婚后我姐就见过她三次，一次是在曾经的校园门口，看着零露正和她的小丈夫谈天说地，零露还不时的指手画脚像是把当时的场景再复原一遍。看着这么甜蜜的两口子，谁都不忍心去打扰他们。第二次是在医院，我姐重感冒要挂吊瓶，一摸兜没拿钱，后来就碰到了零露，零露还是那么安静，相视一笑，没有过多的言语，我姐也没好意思开口要钱，就看着她走进了妇产科。事过两年我姐才知道当初她进医院是做绝育手术。第三次就是这次婚礼了。匆匆两年，世事变迁，零露离婚又结婚，这次她似乎也没有过多的准备，结婚的很突然，用她的话说就是没家回了就只好将就一下了。我们都没询问过零露的身世，认识近八年第一次才知道零露是个孤儿，从小跟着姥姥，不久前姥姥去世了，她就孤身一人在世上漂泊。这些年通过硬闯打拼，她开了三家网店，业绩还算不错。北京上海湖南河北经常乱跑，她没有固定的公寓，她说那都不是家，所以住哪里都无所谓了。
　　零露的丈夫结过婚后来因为夫妻感情不和睦离婚了。听说新郎的前妻就是嫌弃丈夫没出息才果决离开的，那时零露是他们的邻居，每次经过他家门口都能听到一阵打骂声，好在男方脾气好，所以每次都是以女方无理取闹开始，又由女方声嘶力竭的结束。久而久之，零露也都习惯了，懒得去劝架。零露是离婚后搬到这里的，因为都是邻居，又孤男寡女的，还都离过婚，零露长时间受到男方照顾，她不是不懂无事献殷勤的含义，只是她刚刚从一座坟墓里爬出来，何苦又跳进另一个坟墓呢？最后在双方签署了婚前协议后，零露还是妥协了。其实她和多数女人没什么不同，她只是想有个家。
　　婚礼不大，男方没什么亲人女方来的也都是同学罢了。早早地，零露就穿着婚纱等在饭店的门口，像是个入尘的仙子，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朋友一个个都来了，看着新娘一个人现在门口还不忘调侃一句，“哟，漂亮新娘，等我们那！”零露也只是笑笑不语。在社会上混了这么久，她早就学会无论有没有心情都笑笑，像是笑自己的狼狈与颠簸。一天下来，都是新郎在忙里忙外，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还是惹得未婚女子们眼红。不过零露倒是没什么表情，坐在一边拆着收到的礼物，她拆的很仔细，如果看的更仔细些，她不是拆的很仔细，而是很仔细的看着礼物的署名，看的很认真，生怕错过了哪一个似的。一群女人又围坐着，不知哪个没眼光的竟提起来零露的前夫。关于这个问题我们都明白，他是个禁忌。零露很坦然的说了一句，“他很好，年轻有本钱，有上进心，对我更是好的没话说，只可惜，他终究不是我要找的人。既然如此，不如趁早结束。我只能说抱歉。”姐问她既然知道不合适为什么当初还要那么固执。零露举起高脚杯，里面是甘醇的烈酒，一边喝一边掷地有声。“我不后悔结婚，不后悔离婚，就像我不后悔现在有结婚，以后可能会随时离婚。自始至终，我没后悔过，我没爱过我的丈夫，就没资格后悔。姐妹们！干杯，今晚不醉不归，谁都不能先溜啊，我请客，往畅快了喝！”一杯接着一杯，苦涩一滴接着一滴。她还是我们记忆中那个文静果敢的女子，只是多了些洒脱。今夜，不醉不归。
　　宿醉后，第二天终于清醒了。这一天新郎问了我们一个奇怪的问题，他问我们零露的中文名字是什么？我们都诧异极了，后来才发现无论是喜帖上，结婚证上，零露用的都是英文名字。新郎说自打他们认识起，她就是Holly。上次聚会，零露也警告我们要称呼她英文名，我们还调侃她赶什么时髦，那么难听的外国名，自己又不是外国妞。再后来的两年，李零露的名字渐渐被人埋藏起来了。朋友圈里充斥的都是Holly的气息。
　　Holly姐很有商业头脑，这两年把网店开的挺大的，主要是买女性用品，平时朋友们都是回头客。再后来曾经谈天的朋该成家的都成家了，没成家的也都被家人逼着相亲，日子也是苦逼的不行，少有像她那么惬意的人了。也就我姐她们几个单身待解救的有志青年时不时的小聚一番。她们都好奇Holly连个恋爱都没谈过，怎么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就离婚，也太扯了吧。是啊，Holly姐一辈子没谈过恋爱，她一直强调没赶上对的人，只好草草把一生交付给别人。谁年轻时没爱过几个人渣，只是错的时间遇上在对的人那都是没看见。我姐问她没爱过人吗，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夜下着缠绵悱恻的雨，我们都各怀心事的痴缠在一起。其实我们都懂，这世上没有什么爱与不爱，放在心上就是了，管它算不算爱呢。“没有爱与不爱，我们拿什么谈爱。痴心就是个屁。就是对你们家的狗你也可以痴心好久，爱太他妈伟大，我拥有不起。”我们都在乎自己的尊严，怕爱了就会放下身段，最后分开了，丢了心，伤了身，连尊严都被踩得一点不剩。我们不是不爱人，而是更爱自己，更爱尊严。
　　我几乎没与Holly姐交谈过，但我打心眼里崇拜她，她洒脱不羁，她果决坚毅。无意间我在网上看到了holly的中文名称，本以为它会代表坚强刚毅那一类的意义。但是它只是代表很常见很平凡的冬青，冬青是喜阴植物，在湿润的环境里生长的会很快。冬青很常见，它是那种矮矮的灌木丛。我想holly姐只是想做一个普通人吧，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就好。我还在群里发了条留言，holly是冬青的意思，你们晓得吗？
　　2014年年末，将近除夕之际，我姐又得到消息，holly姐将网店转手给身边的姐妹淘之后就失踪了，不过她离开前还是跟我们到了别，草草的道了句珍重。等我姐她们赶到holly家时，就看到她丈夫一个人，他说当年结婚时是托关系签的字，用的不是holly的中文名，所以他们不算合法夫妻，而且婚后他们也一直分居，除了彼此有个照应外没什么感情基础，分开也是迟早的事。夫妻做不成做朋友也是好的。
　　我姐问我之前知不知道冬青生长在哪里，其实我一直以为冬青和松柏差不多，应该在寒冷的北方生长，一生坚韧不拔。我姐说一开始她们也这么认为，以为冬青是在寒冷的北方生长。因为holly曾一个人去哈尔滨看冬青的冰雕。那时她们将冬青和松柏混为一谈。我嘲笑到，真是没文化真可怕啊。
　　“当年holly姐为什么要去哈尔滨看冬青啊？”
　　“她说她要看看冬青生长的地方是不是真的很美。后来我们知道冬青是什么后还经常嘲笑她没文化呢。”
　　“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们当年是怎么认识holly姐的呢？她不是跟你们不是一个学校的吗？”
　　“对啊，她是我同学的朋友啊，常常在一起玩就熟悉了啊。”
　　“哦。你的哪个同学呢？”
　　我不语，不代表我没有心。
　　张冬青，我姐的大学同学，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毕业后不久就结婚了。一年前，妻子因癌症去世。祖籍哈尔滨，曾定居河北，现居浙江杭州。
　　零露的博客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想看看冬青生长的地方是不是真的很美。
　　冬青，喜阴植物，盛产南方江苏，安徽，浙江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