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玲珑》戴领领

89、夜袭

　　北宋成都府

　　卷车帘，舒目而望，春色渐浓。
　　山色朗润、落英缤纷、佳木繁盛、怪石嶙峋，耳侧溪欢莺啼。
　　一路南下，蜀地之奇秀隽永确与北方大相径庭，观之别有一番风韵。
　　“少主，前方便已出成都府了！”一行人缓行通过关卡，江成速上前禀道。

　　江御北颔首引缰，向南远眺，山峦连绵叠嶂——过了成都府，那碧蓝穹空下的土地便是大理之境。
　　不知何时，玲珑亦走下马车，阳光将她青荷色的衣裙轻揉入眼前这片碧翠的山水之中。

　　十年的生死离别，两月的风尘颠簸，此刻她终于站在了最靠近故乡的地方。
　　那是大理，孕育了她生命与灵魂的故乡。
　　然而这一刻，她却驻足不前了。
　　一阵温热滑过她的脸庞，不知是阳春三月的暖风，还是她夺眶而出的热泪。
　　近乡情怯……

　　“玲珑，上车吧！”江御北打断了她的思绪，尘封十年的光阴，南疆之行要解开的谜团、要面对的残酷、要追寻的真相，他和玲珑要面对的太多太多……
　　从踏上故土的第一步开始，她必须坚强。

　　“驾……”车夫扬鞭催马。
　　快马轻驰、衣袂御风，成都府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在满幕青翠的深处。

　　西夏南征驻地

　　“不好，走火啦！”
　　战马嘶鸣伴随着冲天火光在寂静的夜中骤然而起。
　　李元昊从榻上和衣惊起，边走边呼道：“帐外何事惊慌？”
　　刚至帐前便听得侍卫来报：“禀主帅，有人夜袭驻地，营中粮仓与马厮两处被焚。”

　　惊闻粮仓被焚，李元昊心急如焚：日前听李千翌进言军中粮草早已难以为济，如今竟又遭焚，真无异于雪上加霜。
　　他速速披上盔甲，手持长剑，朝侍卫命下：“召集营中主将速往粮草司。”

　　待李元昊奔至遭袭处，众将已齐集于此；不少人惊魂未定皆私下议论青唐吐蕃已先发制人，潜入大营焚毁粮草，这可如何是好？
　　是唃厮啰突袭驻地，还是其他人蓄意而为。李元昊心中亦难定度。他阴沉地扫视过众人，忽见李千翌亦在其中。
　　记得那日道鲁屠村，他在帐前斩首羌族信史，李千翌劝阻不成愤而卸甲。自那以后数日之中，无论是帐中议事亦或军中巡视，都未曾见过他的身影。此刻只见他白衣常服，正面色凝重地细问粮草司主簿。

　　明火已被扑灭，四周还弥漫着浓烈的焦灼尘烟。李元昊面如寒铁急切询道：“粮草损失如何？”
　　众将皆默不敢对，少顷，左卫将军严象才上前应禀：“禀主帅，今夜战马营与粮草司突遭伏袭，目前清查得知被焚粮仓两处，二十余匹战马被毒杀，战马营士兵伤亡人数尚不明确。”

　　“夜巡守军何在？可曾抓获夜袭之人？”闻严象之言，李元昊沉思谋定片刻——此番夜袭目标可谓明确，锁定战马营与粮草司，且夜袭之人对大军驻地的情况应是了如指掌，不然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准确地找到这两处营房所在。
　　如若是唃厮啰派兵突袭驻地，他的首要目标应该是主帅营帐；如此思忖，夜袭之人只可能是羌族部落，他们是来报屠村之血仇……

　　夜巡守卫长见主帅亲至，亦知今夜遭袭他难逃罪责，仓皇上前伏地请罪道：“末将失职，请主帅降罪！目前夜袭之人多数毙命，并未有活口。但从他们的武器与面部特征来看，应该是羌族部落。”
　　果然是他们。
　　“废物！”骤然间，李元昊的眼中闪过一道令人心悸的狠鸷——草贱刁民竟敢夜袭军营挑衅他的权威，他要让他们以百倍千倍的代价来偿还。

　　“速速集合战马、弓箭两营，率三千步兵，由本帅亲自率领即刻开跋，荡平羌族部落，不留一个活口！如遇其他部落联合反抗，一同剿灭！”
　　李元昊高举手中的长剑，一声令下，此刻他体内如同野兽般嗜血的本性淋漓释放。
　　一场血雨惺风就此掀起。

　　李千翌无法再置身事外，征战不是屠杀，做为主帅他可以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予生予夺，一将功成万骨枯，却没有滥杀无辜、屠戮平民的权利。
　　“主帅岂可一错再错！”一声喝断气贯长虹，他伟岸的身躯磊落轩昂地挡住元昊的去路。

　　“你敢阻拦本帅？” 蓦地，李元昊将手中长剑指向李千翌的胸口。
　　众将大骇。
　　李千翌眼中毫无惧色，从容应道：“今日除非你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死一般的沉寂！

　　“你以为我不敢吗？”李元昊攒紧手中的长剑，狂怒地咆哮道。李千翌的胸前立即浸染出触目的暗红，也许那冰冷的长剑早已刺破他白色衣襟，只消寸许便能直取心脏。

　　剑尖的寒光冷冽刺入众人的眸中。
　　左延、严象惊恐万状速速上前，伏地求道：“主帅息怒！”
　　众将亦齐齐跪伏于地，为副帅请罪。

　　李元昊见众人皆为他求饶，如若此时治他死罪恐难服众。他浓眉高耸，喝令道：“将副帅绑至监察司，待本帅平暴归来后，再行定罪！”
　　侍卫一时犹豫不决都不敢上前，毕竟他们要绑缚的是军中副帅。

　　夜风乍起，孤鸟低鸣。
　　李千翌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那坚硬的盔甲直达李元昊的心底。
　　“王兄，此去无异于作茧自缚，终有一日会悔之晚矣！千翌不劳王兄动手，我自会在监察司等待王兄得胜归来的好消息。”他的话语中竟有些许凄迷之意。
　　自古忠言逆耳，不待众将起身，李千翌已转身朝监察司大步走去，李元昊这才缓缓放下手中长剑。

　　吐蕃青唐城

　　入夜，积庆殿内灯火通明，吐蕃赞普唃厮啰正在殿内来回踱步，一月前他接到密报：西夏因不满他睦宋称臣之举，已派南征大军南下征伐。眼下，大军已开跋至两国边境，驻扎于天祝之郊。
　　唃厮啰自亲政以来，虽从李立遵、温逋奇等权臣手中夺回政权，然而国内局势也并非稳如磐石。朝中权臣余党不时在暗中兴风作浪。此时又值西夏派兵南下，真是内忧外患让人不得安寝。

　　正焦虑间，奇谕快步进殿，禀道：“羌部落族长渥玛夜奔青唐，向赞普求援！”
　　“快快请见！” 唃厮啰闻渥玛来投，大喜过望——他已知西夏大军驻扎于天祝，此刻羌部落族长夜奔而来必是有大事发生。眼下他正为西夏征讨一事忧心重重，也许这是一个重大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