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玲珑》戴领领

29、情愫

　　“我在你身下。”只听得微弱的声音从地面上传来。玲珑着实吓了一跳，待眼睛慢慢适应当下漆黑的环境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正趴在夏小二的身上。
　　她大窘忙挣扎起身，不料右脚却一阵剧痛根本无法站立。
　　夏小二见她身子摇晃不定，也顾不得全身酸痛赶紧站起身来扶住她，关切问道：“有没有摔伤哪里？”

　　玲珑扶着他的手勉强立定，借着微弱的月光环顾四下，只见四周壁上满是青苔泥泞，脚下杂草丛生湿滑无比，不禁心慌问道：“我们这是在何处？”
　　夏小二倒是神态自若，拍去身上的杂草碎叶，答道：“我们一路只管奔走，不顾道路，应是失足跌入了猎户所设的废弃捕猎陷井之中。”
　　玲珑闻言抬头，见头顶只余一方几尺见方的天空，想必此处应是极深之处，自己从上面掉落下来竟没有送命。转念一想，应是夏小二一直护着自己，更是将他的身体作为“人肉软垫”接住自己，才使自己没有受伤。思及此，玲珑急切问道：“你可有受伤？”

　　见玲珑如此关心，即便此刻他全身筋骨疼痛，亦是心中大慰，笑着应道：“我功夫了得，这般浅口之洞穴，掉不来岂会伤到我。”
　　夏小二将身上长衫撕下一角，细心地铺在地上平滑之处，扶过玲珑坐下。自己亦蹲下身来，将玲珑的右脚平放在他的右膝之上。玲珑不知他要如何，惊讶道：“做什么？”
　　夏小二并未答话，只是试探地轻揉着玲珑的右脚，揉至脚踝处，只痛得玲珑龇牙咧嘴。夏小二疼惜道：“你的右脚崴到了，应尽快将脚踝关节错位处扶正，不然日后恐留下残疾。”

　　玲珑看着他专注怜惜之神情，恍惚间有种错觉：以往，师父就是这样一心一意地呵护着她。看着看着，她的眼中竟然泛起了泪光——
　　今日本是高高兴兴地出来看皮影戏的，结果一路被骗、遇到山贼、遭遇抢劫、差点被劫色，又被蒙面人追杀；眼下小雨儿生死不明，自己又崴到脚掉下陷井。想想真是太倒霉了，真该听师父的话好好呆在家里；现在不知曾祖母、师父和若晴姑姑急成什么样了？

　　夏小二抬起头正迎上玲珑清亮的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心底不禁升起一种异样的情愫，当下温存道：“我现在就将你脚踝错位之处扶正，会有些疼痛，如果无法忍受只管抓住我的手臂，这样也可转移些痛楚。”
　　玲珑温顺地点点头，夏小二细心地将她右脚的鞋袜脱去。纤纤玉足顿时裸露于眼前，足踝处果然有些红肿。
　　夏小二握住玲珑纤细的足踝，掌中的温度就象一股电流瞬间传遍玲珑全身，玲珑的脸刹时涨得通红，她只得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夏小二心中亦是柔情万千，眼下他逼着自己收住心神，两手迅速一收，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骨正之声，痛得玲珑眼泪扑扑直掉。她用力地抓住夏小二的手臂，直至指甲深陷入其中划出道道血丝。
　　夏小二强忍着，又撕下长衫一角将玲珑足踝处包扎固定。做完这些，他长长地松了口气，额上皆是细密汗珠。他将玲珑的脚轻轻放下，又柔声叮嘱道：“不要乱动，乖乖坐着。这样伤筋动骨怕是要一个月才能恢复行走。”

　　玲珑一听要一月才能下地行走，心中不免着急，眼下她这腿伤如何出得了这陷井。夏小二见玲珑担忧之色，马上安慰道：“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
　　其实以夏小二的轻功，这个陷井真困不住他。只是如今玲珑的腿受伤了，他绝不会丢下她一人而离开。就算一直没有人发现他们，那么就让他们两人一直呆到天荒地老好了。想到这些，夏小二竟径自笑了起来。

　　他与她并肩而坐，抬头仰望漫漫星河——深幕的天际之上，满缀繁星，如流萤，如璀钻，如水晶，闪烁其华，静若秋晨。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第一次中原之行，竟会遇到一个让他如此牵动心扉的女子。
　　山林静谧，月色无边，他心中不曾有过的情愫就这样被悄然拨动。他动情望向玲珑光洁的侧脸，清晰的眉睫，在温存月色下，仿佛尽是少女的柔美娇媚。此情此景，夏小二不禁轻声吟朗道：“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玲珑却丝毫没他那份浪漫心致，她向来都不愿意背诵那些深奥的诗词，虽然师父经常在她耳边淳淳诱导：女子应懂诗书之美。可是她宁愿去记住那些拗口生僻的药草名称。
　　她也很好奇——为什么在这个深不可测的泥泞陷井之中，夏小二还有心思径自在一旁傻笑不已，又是吟诗又是仰望星空，一副开心无比的样子，真是个怪人。

　　玲珑无助地看着天空，又开始想念师父、奶娘、小雨儿、曾祖母、若晴姑姑，她想回御风堡。
　　如若是平时这个时辰，她应该是早早用过晚饭，不是在曾祖母那蹭新鲜糕点吃，就是在若晴姑姑那疯玩，再不济也是被师父逮到在他监视下认真练字。无论是做什么，都比困在这个黑乎乎的地方好。她现在好饿好累腿还不能动。如果一直不能出去，她该怎么办……

　　想到这些，玲珑突然不管不顾地大声喊道：“喂，上面有人吗？有人在吗？”没有人回应，她单薄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山谷中久久回荡。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喊，瞬间将夏小二所有浪漫情思一扫而空。夏小二故意吓唬道：“此刻你的喊声会招来野兽的。”
　　这一招果然将玲珑吓住了，她赶紧朝夏小二那边挪去，紧闭双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夏小二见她如此胆小又天真，不禁乐了，打趣道：“野兽最喜欢的就是不听话的小姑娘，眼下玲珑如此乖，他们不会出现的。”

　　夏小二本是有意逗乐玲珑消磨这难熬的时间，他之所以不担心，是因为他知道左延他们迟早会找到他。不料却将玲珑激怒了，她本就满腹委曲、饥渴难忍、腿伤难行，现在夏小二竟然还故意吓唬她。
　　她瞬间就象个耍赖的孩子般，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夏小二的身上，又大声又无礼地埋怨：“都是因为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小女孩是骗子，如果你早点说清楚，之后的所有事都不会发生，现在我早就回到御风堡了，都怪你。”

　　夏小二见玲珑“颠倒黑白”的任性模样，不禁又好笑又可气，他真是好心没好报，一路护着她又是打斗又是失足，还负责疗伤逗乐，她倒好一个不高兴，就将他所有的好都一并抹去。刚才还一副娇柔可人的模样，转瞬间就这般娇惯任性，这女子的心真是难以捉摸。
　　他很是无奈，也就带着小儿女之间的斗嘴，毒舌回道：“还不是因为你没有脑子，才会被骗。”

　　玲珑听罢，顿时眼圈都气得红红的，今日她都这么可怜凄惨了，他竟然还在嘲笑自己，如若是师父断不会这样，师父定会忍让包容自己。
　　思及此，她倔强地站起来，也不管右脚疼痛不已，现在她可不愿意和夏小二再坐在一起。她就那样一瘸一拐地摸着墙壁朝前走去，夏小二担心她腿伤难忍，只得赶紧过去扶住她，还一面一个劲地认错道歉。
　　玲珑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对夏小二的道歉置之不理：“你走开！我不想理你。”

　　夏小二知道此刻她定是又饿又渴，心中又害怕，肯定也想念家人了。身边又只有他一人可以发泄委曲情绪，他是大男子怎会与小女子斗气，于是他满脸堆笑道：“今日之事都是由于我的错造成的，你别生气了，好吗？”
　　玲珑仍是对他不理不睬的，一人站在离他两尺远的地方，许是在偷偷抹泪，又不好意思让他见着。夏小二也不再上前打扰，只是默默地站在她身后。

　　蓦地，一团黑色的东西从玲珑脚边一窜而过，眼睛还隐隐闪着绿光，直吓得玲珑花容失色。一把转身直扑向夏小二，颤声道：“有野兽……”。
　　夏小二快步上前，一手将玲珑紧紧护于怀中，一手拔剑将那团黑色之物削成两段。定睛一看，原是只硕大山鼠已是一命呜呼，于是轻声安慰玲珑道：“玲珑你看只是只山鼠，不必害怕。”
　　玲珑回过神来，一看自己竟紧紧扑在夏小二的怀中，赶紧用力将他推开，谁知自己一个重心不稳竟重重跌坐在地上。

　　夏小二伸出手想要将她扶起，不料玲珑就这样坐在泥泞之中，所有的情绪都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又想到这段时日自己和师父冷战斗嘴，师父也不理他了，以后师父也会娶别的女子……
　　思及这许多，她竟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唤道：“师父快来救玲珑！

　　夏小二见玲珑满身泥垢，脸上亦如“花脸”一般，坐在地上崩溃大哭，心中满是疼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向她伸出手去。
　　折腾了一天，许也是累了，玲珑乖乖地任由他拉起，坐回原处。
　　夜空澄澈，待夏小二偏过头，只见玲珑头倚着他的臂膀熟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