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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栋 ...

  •   她有一种莫名的肯定感觉,他就在里面。
      走进门,慢慢走过狭窄的玄关、客厅,陈岩站在了房间门口。

      眼前的画面,奇怪而沉郁。
      孙鹏低着头坐在床沿,旁边坐着一个男人,正在哭。
      房间直接通着阳台,但阳台的木门是关着的,只有门边一扇窗透着幽光。
      整个房间沉浸在一片低沉压抑的昏暗中。

      十几个平米的房间,墙上挂着电视,一个大衣柜,两张小床。一张床上有几件凌乱的衣物,裹着被子。床中间用钢丝穿着一块布帘。布帘本身可能是蓝色的,但被久积的灰尘蒙住了,肉眼看已经是灰色。中间还有一个床头柜,柜子上放着台灯和瓶瓶罐罐似的杂物。

      察觉到一丝异样,孙鹏抬起头。
      看见陈岩站在门口,他整个人一定,但也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反应。
      他慢慢站起来,神情冷漠地看着她。
      他不满她的不请自入,但似乎又没什么力气多去追究。
      旁边的男人看见他站起来,哭得更加嘶声力竭,抓住他的手臂。
      那种成年人拼了命似的哭喊,令陈岩本能地拧了下眉。

      “他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陈岩望着床上的男人。
      孙鹏摇头,“他没事,不好意思,耽误你太久了。”

      陈岩走近,虽然着装不同,但是她很快反映过来,这个正在哭的男人这就是那天公园里看书的男人。
      忽然之间,她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确定不要送医院吗?我看他哭得有点厉害,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让他缓一下就好。你要是不急就再等我一下,急的话我给你钱打车吧。”孙鹏在裤子口袋里掏钱。
      “我不急。”陈岩淡淡说,“我去车上等,你把他弄好了。”
      她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回到车上,陈岩在包里重新翻出书。一个个娟秀的字,进不去脑子里了。
      合上书,窗外,雨后的天空泛出青绿色,风在静静浮动树梢。

      又过了半个小时孙鹏才出来,天色已经暗下来。

      他走出幽暗低矮的楼梯洞,沉沉暮色下,停在门口的老树边,点了根烟。
      他穿着深灰色的T恤和洗的有些发白的牛仔裤,漆黑的短发把硬朗的面孔衬得很白净。他偏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脸上冰冰冷冷,没什么表情,眉宇间有一层淡淡的郁色。

      这个安静的画面里,楼、树、人,一切看上去都老旧而沉重。
      男人高大健硕,肩膀宽阔,微微驼着背,有一种独特的、颓废而蓬勃的力量感。

      想起那天晚上,她睡着了,他在车外抽烟,转过头来,也是这么一副冰凉凉、无所谓的表情。
      不在车里抽烟应该是他的习惯。

      烟抽的差不多了,孙鹏转头往车的方向看了一眼。
      车窗内,陈岩明知道他看不见她的窥视,心却还是莫名跳动了一下,像被抓了个正着。

      他快步走来。

      人入座后,车内的空间充实了很多。陈岩闻到一股烟味,余光看见他结实有力地手扭动钥匙、挂档。
      “让你等太久了,不好意思。”
      “没事。我正好没什么事,看看书。”
      他朝她包上的书看了眼。

      “他怎么样了?”陈岩问。
      他沉默了下,“没事,睡着了。”
      “是自闭症?”
      孙鹏这时候才看她一眼,“你懂这个?”
      “工作里接触过一点。”

      又默了一下,孙鹏语气平缓地说,“邻居打电话给我说他在家用头撞墙,我回来以后他不撞了,就是闹着不给我走。已经不是第一次撞墙了,可能被下午得雷吓到了,睡一觉就好了。”
      “他是你的亲戚?”
      “我哥。”流动的树影透过窗户,无声地落在他刚毅的脸上。
      陈岩点点头,他们陷入了各自的沉默。

      到了电视台后陈岩下车。
      孙鹏在出发前看了下手机,没人给他打电话。他想了想,打算把车送回周思鸿住处。
      正准备发动,有人敲副驾的车窗,他茫然转过头。

      贴了灰色玻璃纸的窗外,是陈岩秀净的脸。
      他微微诧异,降下窗。
      她伸手递给他一张名片,他探身接过。
      她半弯着腰,乌黑的头发垂在胸前,“这是我名片。民政局那边近期正好成立了一个针对自闭症患者的公益团队,每周都有活动。现在刚刚开始,你可以带你哥去看看,兴许对他有帮助。我可以帮你联系。”
      孙鹏手里拿着她的名片,看着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干涩地说了句谢谢。
      “你叫什么?”
      “孙鹏。”
      “是子小孙,大鹏展翅的鹏?”
      “嗯。”
      “你等下打我的电话,响一声挂掉,我存一下你的号码。”她停了下,“本周六就有活动,要提前预约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
      陈岩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挥挥手走了。

      他在后视镜里看着她高挑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名片,放进了裤子口袋。
      陈岩。
      他下意识地在心里念了遍名片上的两个字。

      他把车放到周思鸿常住的一个小区的停车场,走路回的家。
      他是周思鸿聘的专职司机,这辆车基本就是交给他开的,周思鸿说过,他晚上可以把车开回去。但是除非特殊情况,他从不开车回家。
      到家的时候孙飞缩成一团在床上,还在睡觉。
      孙鹏没开灯,倒了杯水在床边静静做了一会儿,去了阳台。

      阳台没有封,有两张户主舍不得扔的旧椅子,上面堆了很多杂物,占了很大地方,落了厚厚一层灰。
      夜色缓缓压下来过来,周围亮起许多盏灯火,空气中飘来饭菜香。
      他眯着眼睛点起烟,眺望远处。

      过了会儿,他在裤子口袋掏出那张被压出了一道弯痕的小卡片,在手中轻轻翻来覆去。
      半晌,停下动作,他把烟叼在嘴里,微低着头,在手机上输入了那串号码。
      完整输入后,大拇指按了下拨打,响了一声,挂掉。
      点“新建联系人”,输入名字。
      找“岩”这个字的时候,烟灰不小心落了一截,他把烟从唇上拿下,再看一眼名片,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像个男人。

      把手机放进口袋的途中,它震动了。
      是一条短信。
      他点开。
      “已收到。陈岩。”
      黑暗里,这几个简短的字浮在屏幕上,发着微亮的光。

      “鹏鹏……”
      孙鹏回头。
      高大的孙飞站在他背后,扶着门框抓着头。他憨厚的脸埋在阴影里,眼神痴呆、吐字不清地说:“我饿了,要吃蛋炒饭。”

      孙鹏把手机放进口袋,灭了烟,“走,到客厅去。”

      一直到周五的晚上,陈岩都没有接到孙鹏的电话,陈岩也没有去联系他,她觉得他兴许是不需要。
      为周思鸿公司拍摄宣传片的事倒是出其顺利,周末前签了合同,为了赶时间,下周一就可动工,部门专门给她配了两个摄像。主任对她此次的行动力称赞有加。

      这个周末陈岩过的相对轻松一些,周六玩了一天,周末一天没有再放纵,把公务员考试的真题试卷做了两份,晚上约了冯贝贝吃饭。

      “谢谢了。”一家小餐厅里,陈岩对冯贝贝举杯。
      两杯啤酒,轻轻碰了一下。
      冯贝贝甜甜笑了,“举手之劳,客气什么。”
      “等点数返还下来,我再给你。”
      台里面每笔合作入账后,谈成的人都可以拿到10%的返还点。10万的合作,就是1万块钱。
      冯贝贝说,“这是你自己谈的合作,到时再请我吃顿饭就行了。”
      陈岩笑笑,没和她争辩。这钱到时无论以何种形式,她怎么样都会给冯贝贝。

      冯贝贝每一口都吃得很少,吃相很优雅。
      谈完了工作,她夹了片酸菜鱼放在盘子里冷,问,“你最近的感情生活怎么样?”
      陈岩如实说,“老样子。”
      冯贝贝看着她,说了句,“你是不是还没忘记范文杰?”
      陈岩愣了下,摇头。
      冯贝贝看她一眼,“其实前阵子我和思鸿看见他了,没和你说,他和思鸿好像是朋友。说是要结婚了。”
      “是么?”陈岩神色没有半点变化。
      “没告诉你是怕你有想法。真放下了吧?”
      陈岩放下筷子,看着玻璃杯里泛着白沫的啤酒,目光移到冯贝贝脸上,淡淡笑了下。
      “你说呢?”

      事实上,冯贝贝对陈岩的前任并不了解。她们开始走近的时候,他们之间已经出现了问题,所以只匆匆见过两次面。
      但电视台是没有秘密的地方,整个台里的人几乎都知道,陈岩的前任是个官二代,父亲是厅级干部。他们当初分手,是因为男方家里强烈反对。

      冯贝贝说,“你跟他分手也一年多了,一直不谈恋爱,现在又忙着考公务员……”
      这个样子也太像旧情难忘了。
      陈岩小小地喝了一口酒,“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考公务员吗?”
      “……”
      “和现在比起来,考公务员至少是在往上走。我只是想让自己越来越好,和其他没有关系。台里面传的那些话我也都听过。”

      “他们成天把别人的故事编的有鼻子有眼,不用放心上。”冯贝贝轻轻饮了一口酒,“岩岩,我觉得你把自己逼得太紧,这样没意思,真的。人生应该是用来享受的。”
      “也许吧,但我没得选。”
      “有的选的,找个好人,嫁了,了事。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
      冯贝贝知道,陈岩之所以这样,是被家庭拖累了。但这是没办法的事。
      陈岩笑笑,“你觉得找个什么样的人才叫好?”
      “两个条件吧。”
      陈岩凝视着她红润的唇。
      “首先是要有钱,其次对你好。就这么简单。”
      她说完耸了耸肩,又轻轻叹了口气。
      这虽然是冯贝贝的标准,但任她美丽天真,魅力无穷,感情世界同样是沉沉浮浮。好在她有资本这样无方向的游荡。

      一瓶啤酒见底,两个酒量不好的人都些面颊发热。中档的餐厅,店内有一些嘈杂,隔壁桌有几个男女在喝酒,说话声音越来越大。
      陈岩目光明亮,望着顶上灯在大理石桌面落下的一块圆形光束,忽然也有了倾诉的欲望。

      她轻声说,“范文杰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还是学生。在一起一年多,我们感情一直不错。他带我去见家里人后,他家人不同意,他抵不住压力和我分手。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在高攀,是我被他甩了。而我呢,我却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说,“我真的没有多看中他的家室,我也从来没想过去高攀谁。”

      冯贝贝沉默着,大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她。
      讳莫如深的陈岩,难得敞开心扉,冯贝贝心中隐隐震动。

      陈岩继续淡淡说,“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哪知道他爸爸是什么人,如果知道,我根本不会和他在一起。”她目光微动,望向冯贝贝,“因为我对他,和你们想的不一样。我对他的感情,根本不足以让我用自尊去抵抗外界那些东西。”

      冯贝贝点点头。
      沉默了一下,她甜软的嗓音里带着从所未有的清冷感,看着陈岩说:“你太理智了,女人对待感情不该这样的。但是你知道吗?我也很怕有一天你真的放下一切爱上个什么人。
      因为一切都是守恒的,你现在多清醒,将来就会多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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