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实录》花花草

45、 国难

　　锦纯死了，死在我的手里，还被我戳了尸。因为我对他的愤恨。这样的理由，即使女王不能接受，但也的确说的过去。没有任何把柄再让我背上前罪。可是也没有那么幸运全身而退。活罪难逃。
　　北极殿外，我被皮绳双手合绑，高吊在古月台上。受三日日照月削之刑。才吊了不多久，我的手臂已经发麻。我青肿脸上还有五根指印，我没有被打糊涂。我清楚记得女王得知我杀了锦纯时那种扭曲的面部表情。抑制不住的愤怒即使体虚也要撑起来让大祭祀抽我耳光。我笑了笑，火辣辣的脸很疼。
　　太阳彻底升了起来，现在的天气，不会太晒，反而我觉得阳光不够温暖。我眯起眼睛望着太阳，淡淡的金色，淡若离伤。我知道晚上寒月削骨，难以预计会冷成什么样子。没关系，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我都还有资格把这场游戏玩下去。
　　寒风凛冽，我还能清楚的知道寒冷。现在是几更，能够趴在棉被里享受温暖的又会有几人？我知道，在这撩人的暗夜里，深藏着眼睛一直在注视我。像远远的狼眼，不，胜过狼眼。即使我睁圆了双目，也吓不退它的进攻。
　　嗖——嗖——嗖——
　　三支长箭迅速地破夜而出，直冲我的心脏。夜风的吹拂，加快了它们夺命的速度。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性命就此了结，因为至少我要知道我是死在了谁的手上，谁的毒辣，让我措手不及。我憎恨这样的算计。所以，我把住缚住双手的皮绳，腰部使力，腿往上窜，整个身体全部附在吊着我的皮绳上，我仰起向下的头，等待魔鬼的继续发难。
　　我的心跳弹动着每一根血管，紧迫地使每一寸皮肤都暴露出暗蓝。咬紧了牙关，等待受死，或者死里逃生。可是突然什么也不再来，仿佛那三箭是人无意的打扰，射死与射不死都与人无关。
　　这种姿势，我不能肯定我能保持多久，挨着饿，受着冷，担当着恐惧。这样的时刻，如果想着我是个女人，或者是个养尊处优的高贵女人，那么真的可以跟对手求饶。然后真的不战而败。我不能，绝对不能。即使是死，我也要摆出反抗的姿态。
　　我松懈下来，又吊回原样。刚恢复常态，又来三支箭，分成上中下射向我的头，胸，腿。我一个左右荡身，它们又射了个空。我已经有点喘。手腕相当疼。心里暗骂，要是要我死，也来个痛快的才好，一来二去，真怀疑他有耍猴癖。
　　我一时压抑不了恐惧，放声对着箭来处放声大吼，凄厉的喊叫撕裂着深宫寂静。我其实只是想给自己壮壮胆子。是的，孤军奋战是落寞的，恐慌的，没有把握的。我讨厌这样的境地。
　　这时，数十支箭，冲着我的上下左右，甚至更开的范围向我袭来。这下即使我使出浑身解数还是难逃别人靶心的厄运。我快速地转向，只是想着箭的不是正面。闭紧眼睛，等待死神亲吻我的左手，接我去到另一片方天。即使这样，我总是相信我没有那么容易死，更没有那么容易死在暗杀里。所以我料定身后必然会有谁的搭救。可是为什么我不面对，我只是为任何事情都会做出保守的估计，万一真的逃不过这一劫，我也不想前面被射成马蜂窝。
　　听见，利器击断箭杆的声音。果然不出所料。我竟然有一点得意。我转过神，又来数十支，像饿狼犲豹直扑我的命门。在右方，打出了数十把锋利的小刀，只听见嗖嗖嗖唰唰唰箭来，刀过，冲着我的，保护我的，纷纷坠落到离我不远的地面。
　　我知道茗杰在我的右方，在这寒瑟的夜里知道生命有了保障，竟然无衣自暖。接着一切不安或者放心都持续到天亮。光明里，就连危险也是光明磊落，我就放松了闭着眼睡。我太累了，太饿了，手太疼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挨多久。才一日一夜，我已经被磨掉一般的精力。
　　干涸的喉咙就连空吞一下都会惊动耳膜。眼睛完全不能张开。我刻意地不去想疲乏，疼痛，死亡。想着一个深藏心中的男子，惦记着会和他再次相逢，美好的事情总是给人活下去的勇气，就这样还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样的折磨，又捱到深夜。总是冷得不能忽略这种痛苦。寒颤来自身体的最深处，好像是骨髓。
　　我刚睁开眼，突然无数的利箭齐刷刷地飞射而出。数量之多，仿佛形成一堵箭墙。右边打出的小飞刀就如隔靴挠痒，于事无补。我没有挣扎的力气，用了所有力气支撑着眼皮，看着生或者死。就在快被射成蜂窝的时候，左边一个身影持剑而来，挥舞着长剑，快速的动作控制了一大片气流，扭转了箭的攻击方向，纷纷掉落，我逃过一劫。
　　我面前的身影不用问我也知道是谁。在这宫里谁还有这么长的头发，并且谁的剑法如此犀利，只有神秘莫测的剑姬。我不禁又有一股温暖遍及全身。我正想喊她，突然她在我心口穴位一点，再将掌心对准我的腹部，输送真气。果然我感觉身体轻松了些。刚想对她说谢谢，谁知一闪，她就不见了，难道刚刚都是错觉？
　　清醒过来更觉得冷。突然有谁在我面前一晃，我的身上多了一件披蓬。这下我感觉暖和多了。其实不用说，我也知道是谁，是小祭祀，因为他的身上总是有一股明显的朱砂味。他在宫中常年要给宫中的女人点守宫砂，那味道自是免不了的。我一时想不通，怎么他们会帮我，我现在已不像锦纯相助时那样锋芒，更有声望的除了雪娥，就是单烛。
　　天快亮的时候，一切随之隐藏。我知道还有最后一天一夜，我就彻底熬过去了。当然我也知道，要至我于死地人更加不会放弃最后的机会。其实我也不想猜测到底是谁做出这阴险的事，我希望最好不要让我发现，否则我会报复回来。
　　我现在简直不能抬起头看太阳。我的脸就像晒萎的茄子，一点点水分都不能再失。脸上的皮肤疼得我都不敢把注意力移向其上，我一再的给自己打气，说没什么，一切苦难即将过去，我必须忍耐。因为我是问鼎王座的圣女。
　　又是深夜。我现在很怕这样的时候。我已经不能预料会有怎样的偷袭。突然就在我料到箭来了我还能怎样自救的时候，一股狼烟飘了过来，不好，有毒。我不禁心生愤慨。这时茗杰飞身上来，拿着布巾蒙住我的鼻，可是当烟一大，这就显得单薄无用。正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夜空突然完全暗下来。一阵寒风狂扫，降下雨来。我当时还来了劲，仰着头淋着雨，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接雨。我的喉头太干，简直说不了话。
　　一昼夜在我的忍耐下很快过去，但我的力气已经到达极致。黑生把我抱回了黑灵宫。我沐浴后喝了点水，进了些流食就一直在睡。醒来时才知道又换了天日。
　　所有的事还没有退下去，所谓的国难灾祸乘虚而入，应接不暇。我以为锦纯之死会让一切都步入平静，事实上锦纯的出现只是另一个天大阴谋的序曲，仅仅的序曲就让我措手不及，焦头烂额。
　　我说我想见见幽寂，茗杰摇摇头，她说：“在伊晟国的南面出现大量火兽，这火兽身如麒麟，头有双角，面目狰狞。吐火毁房毁木，伤人伤禽，女王派遣了冰凌圣女和蓝启圣女被派往南尾国灭火兽，她们带上了家臣和男奴和四万大军走了六日，还没有任何消息。”
　　我点点头。又问：“那他们走的时候，我还在受刑吗？”
　　“是的，你刚受了一日的刑，他们第二天就走了。”
　　我想了想，如果在雪娥，幽寂，单烛中来看，雪娥幽寂在我受刑中就走了，那么最有可以谋害我的人就是单烛。只是她第二次谋害我，我也可以就此作罢，但我发誓，绝对不会给任何人第三次机会。除非她能一步到位地害死我，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以牙还牙。
　　我更好衣，前去东宫谢免死之恩，这一次我更本就没有走到她的床前，远远地隔着罩子，看不清她的样子。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侍女吩咐我下去。一走出来，就听见朝臣议论纷纷。我放慢脚步想听听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总觉得皇宫有些不太对劲，每个人都神色慌张，在忌讳着什么，但的确又在担心什么。
　　仿佛有什么叛乱，有头没尾的也听不太清楚，于是看见小祭祀神色匆匆的从北极宫的方向过来，我马上叫住他，他看到我说：“我正要去你的宫里找你。”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包裹，打来来看是已心的围脖和锦纯的琥珀玉佩。我说：“这些都能还给我，实在太好。”小祭祀一脸诡异地拿出一把闪亮的匕首，我一看正是那把七星宝月匕，小祭祀说：“你这是哪来的？”我想了想说：“怎么，这可不是我偷的。”
　　“这可是一把邪物，凡是死在这把刀下的人都会化为厉鬼，附在匕首之上，啃噬着主人的灵魂。要是谁用此物自尽，必然自我啃噬灵魂，毁灭殆尽。”
　　我一听惊了一大跳，终于明白雪娥怎么舍得将这样的宝物送与我自尽。我于是说：“一个朋友送的。我已经拿它杀了锦纯，这你可要救救我啊。”
　　“这个你先收着。我已经做过法式，已慰亡灵。不过对你有没有害，还待查证。如果这个让其他人收着必然祸害更大。”
　　我点点头，把它放在怀中，又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我觉得所有人的神情都很慌乱？”
　　“明天你就会知道详情，但我现在可以让你有一个心理准白。锦纯的国度烈阳国出现暴动，烈阳国王煽动周边小国举起反伊的大旗，估计本国一定会派兵平反。”
　　“你说烈阳国造反？”我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说：“怎么可能。是不是锦纯的事情挑起了两国的矛盾？”
　　“锦纯只是他们打旗的开始。要不然也不会挑起这么多事端。唉，明天上朝的时候，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目送小祭祀远去的身影，心里挺难过的，原来一切阴谋都让人不知不觉。
　　我又穿上了我的朝服，很久违的感觉。跪在朝堂上，不忍心看见女王微弱的样子，她那样死撑着坐在金凤椅上，我知道她不想大家恐慌朝中无人，而剩下的我和单烛，谁都得不到她的信任。现在大祭祀基本代她说话。大祭祀站在她的右边拿出一张帛卷，说：“昨夜，我探查到尾其心上罩着紫烟，这是国难妖祸之相，起先认为出现火兽就是大灾大祸，可是从前方传来的消息，烈阳国君已经集结周边小国打着反伊的逆旗，杀死我国的大使，将他的人头祭旗，凭着这些都是不可饶恕的罪名，我们女王的衷心的臣民们，难道你们忍心看着你们伟大的国度，被叛乱烧灼了半壁，你们忍心吗？”
　　在朝的各位纷纷感到自责，齐齐下跪。同拜道：“护我山河，捐我身躯。”所有的人的激情都被调动。我走出臣列，跪在中央，所有目光集聚一身。微弱的女王都坐起了身。
　　我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我抬起了头请求道：“黑弋圣女愿做平反先锋，前去探查乱情。”
　　女王微微一愣，然后仰首一笑，说：“好，我堂堂伊晟国大国，岂容外人笑虐人才空乏。准了你的请愿。三万大军任你调遣，而后我自再遣援军。”
　　“谢主隆恩。”我拜倒在地。我其实完全没有想过评叛的大计，让我挂心的人实在太多，与其说是去平叛，不如说去寻人。我总是有一种预感，预感我会和岳忌会重逢，并且这种感觉越来越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