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情》湬尘若菲

2、豆蔻初绽

　　很多年以后，当我眼前闪现初见这一幕，才恍悟我也不过是命运玩弄的一枚棋子。此时，我仍是心智成熟却涉世未深的女孩，他是运筹帷幄日理万机的陛下。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之后的种种因果，也不过是由我对帝王气的渴望而开始。

　　宴会在司仪官的主持下开始，皇后沈碧玥首先献上贺礼，盛装之下皇后只剩下母仪天下的威严庄重，三十多岁的容颜已然不如底下一众女子娇嫩。她端坐高位，不像其他妃嫔那样屈身行礼，“恭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臣妾微薄之礼，只望陛下不要嫌弃。”

　　皇帝侧过身爱重的牵住了皇后的手，眼神平和，口道：“梓潼辛苦了，后宫一团和气，让朕在前朝无后顾之忧，这便是最大的祝礼。”皇后赶忙娇羞的低下头，得意得想，此刻皇帝的眼中能与他并肩俯瞰天下的是她，就算她不是原配，哼，那又怎样。

　　余下后妃们心里膈应，面上却附和，“皇后娘娘真是一片玲珑心思，妹妹们好生羡慕”，背地里把手帕绞的不成样子。等到皇上皇后一番互动之后，才轮到妃嫔们献上歌舞琴曲，不遗余力的各展才艺以博得陛下青睐。颜贵妃的袖舞，俞嫔的画作，菀嫔的一曲水调，万婕妤的高山琴曲，凌美人的铿锵剑舞，最为出彩，陛下含笑点头，赏下新进贡的首饰绸缎和时令瓜果，令后宫众人艳羡不已，其余献上的荷包衣物不应枚举，而在众人中已经不属出彩之流，遑论赢得齐文灏的目光，黯然退下的不在少数。

　　后宫女人不得宠，便只会湮没在众人之中，一年到头只有在万寿节和年宴上目睹圣容，前提是你的品级够在这里有一席之地。这宫里独不缺美貌，没有心计和手段，要怎么存活呢。我的双手冒汗，三年来第一次出现在后宫众人面前，不是不紧张，真正面对的这位帝王，深不可测。

　　唱官很快念到了我 “秦大将军嫡女秦莲献礼~~”礼字拉的很长，全场寂静无声，宫里只有我一个外客，多拿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我。皇帝也把目光转向我，显是在，把三年前的小人与现今拔高的身姿重叠，在看到我明媚的笑颜和窈窕的身姿时，眸光深沉。

　　我微垂着头行礼“臣女秦莲给圣上请安，祝圣上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声音清脆。片刻上方传来“平身”二字时，我的手心已全是汗。首领太监崔玉全看我两手空空，忍不住提醒：“小姐您的贺礼呢，快交给杂家吧”。我不卑不亢的起身，“我的贺礼是一幅画，需当场作来，望陛下恩准。”目光清澈，第一次直视皇帝。他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我有点失望，“准。”

　　殿内有些窃窃私语，定是对俞嫔的珠玉在前，我却还敢露拙的鄙夷，十二岁的我，画技再高超，能超过俞嫔么。俞晨欣，父亲任御用画师，位低承宠，凭着皇帝宠爱，坐到了嫔位，没有家世支撑，从来以一身精湛画技为傲。

　　果然有一道锐利的视线射来，俞嫔挑衅的看着我，不论画技如何，我的贺礼与她相撞她也不会放过我，何不拼一把。笔墨很快呈上来，说实话，我的画技并不突出，私心也没想过在精巧上胜过俞嫔。寥寥几笔便勾勒完毕，只静下心来，将这几天做的功课从脑中抽取出来。最后只用黑墨完成了画作，交给崔玉全呈了上去。

　　看着皇帝接过递来的画布，神情渐凝重，目光专注，底下人有些幸灾乐祸，不过我却看到了他眼底暗藏的悸动。他朗笑起来目若星辰的注视我……他笑起来真好看，两侧有酒窝，眼神里透着光芒，去除了先前的迫人，竟让我有亲近的冲动。

　　他紧盯着我，眼底泛着兴奋，“朕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女子有这么精巧的心思，朕登基十二年来，还没有人这么懂朕”说到后来，便是望着我认真而严肃，带着之前没有的审视。果然，帝王之心，既不能不懂，也不能都说破。

　　这是一幅乾国未来国土面积图，向南到南海，北到北疆，西到热河，东到东海。比现今整整扩大一倍。这是他自继位以来不为人知的雄心壮志，也是从父皇手中接过江山时做的承诺。作为一个帝王，他勤于国事，严于律己。眼前这个女孩，虽透着稚嫩，但从她眼中他看到的是她的聪慧大胆，如此年纪，如此心计，若是个男子便是不得不防，若是女子，若留在身边，不可不说是个助力。至于她爹秦成靳，三年来不予重任，以没有战事为由收回兵权，这个大将军已不足为虑。

　　转瞬之间，两人各是一番心思，皇帝挥手吩咐崔太监“将这幅画做成屏风，就摆放在朕的御书房里。”崔玉全忙应是。退下时心中千回百转，暗叹秦莲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杂家这态度也要掂量掂量了。旁人看着，只道真正隆恩浩荡，这么一日日看着，还怕没有得宠的机会嘛。

　　“陛下过奖，这是陛下的江山，臣女不过拿来借花献佛。”说着，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睑，手绞在一起，一副小女儿情态。陛下似是被我逗乐了，“那也是你心思巧，逗得朕龙心大悦。来人，传旨：秦将军之女秦莲秀外慧中，温婉知礼，特赐居莲华殿，封正三品女史。”我稳稳地俯身谢主隆恩，陛下微笑点头。然而我的心里一点都不平静，反复对自己说，要沉，稳，静。

　　后宫众人就反应不一了。众妃各自心里打着小九九，不得不说，戏不要多，求精便好，这一举“飞上枝头”更多刺了皇后的眼。皇后脸色僵硬，本是皇帝生辰，后宫谁都不敢抢她的风头，不料这个小丫头突然冒出来，借万寿节入了皇帝的眼。皇后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控制不了这个秦莲，她不禁想起了……暗暗咬了咬牙。况以皇帝一直以来对她的爱重和对后宫不偏不袒的态度，今天竟也一举打破，秦莲小小年纪便做到，不可小觑。

　　呵呵，皇后娘娘您的“好日子”也要到头咯。这后面的种种，只能说她是来“讨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