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意凌虚》宴行危

15、契约

　　相柳怒不可遏，他气极反笑：“好阴险的人修，竟想诓我们成为你的灵兽，门儿都没有！”

　　苑嬉算定他们除了与自己契约，别无存活的办法。即便身受重伤，也装作云淡风轻：“看来你不想继续活下去。”她说完，扭头看向裂隙中的火球，“这相柳不肯纡尊降贵，你呢？可愿契约认主？”

　　谁与她契约，谁就能活。

　　火球上的光芒暗淡了一些，毕方没有立刻回答。

　　相柳讥诮道：“不论是老子，抑或是毕方傻鸟，都活了好几万年。即便如今老子只剩下一头，它是残魂，可你区区筑基期的识海，放的下么？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可别承受不住，七窍流血爆体而亡了！”

　　它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在修真界，契约灵兽等级太高，主人识海不广，就好比蛇吞象，非往里塞，只有撑破肚皮。

　　但苑嬉不一样。

　　她虽换了壳子，可偏偏将灵寂期的识海也带下来了，莫说相柳和毕方，即便是上古神兽镇守四方之主，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她也塞的下。

　　“不劳你操心。”

　　苑嬉悠悠开口，语气不疾不徐：“你们慢慢想罢。”

　　她脚下所踩的地面微微颤抖，显然是相柳在极力忍耐怒气。

　　毕方深思熟虑了片刻，半晌，才沉吟道：“我答应你的要求。”

　　苑嬉还没来得及开口，相柳便怒吼道：“傻鸟，你疯了？自甘下贱的当这人修的灵兽？”

　　毕方显然也不情愿，可现在这种情况，由不得他意气用事。困在这里被相柳的阴寒邪气腐蚀死亡，倒不如跟着这人修。它是上古毕方神兽的残魂，找到五彩补天石就能重生，届时这主仆灵兽契约就不起作用了。即便找不到五彩补天石，它也不担心，说不定哪天这人修就死了呢，它照样获得自由。

　　越想越觉得可行，毕方的语气竟有些迫不及待，火球在裂隙中上下晃动：“来来来，咱们快来契约。”

　　它这般殷勤，倒让苑嬉心生怀疑。

　　毕方见苑嬉原地不动，猜到她心头所想，叹道：“你这人修，竟如此谨慎。放心，我同意认你为主，绝不会抵赖。”

　　苑嬉不为所动。

　　毕方无奈，只好继续道：“若我没有看错，你乃九转纯阴之体，虽然资质绝佳，可在修真界并不是好事……嗯，这样好了，为表忠心，我教你一道掩饰九转纯阴体的法诀如何？”

　　“什么法诀？”

　　“隐沌决。只要你学会这法诀，元极界的任何修士都不会看出端倪。”

　　毕方说这话的时候，火球一跳一跳的，语气颇为自负，“你也是走运，能遇见我。”

　　苑嬉心动。

　　未找到寒梅沧澜之前，这法诀对她来说十分重要。迟疑片刻，她才道：“好，你说。”

　　在场只有他们三个活物，毕方也不忸怩，大大方方的将口诀传授。苑嬉盘膝而坐，将法诀记入脑海，运转灵气，双手翻飞，按照毕方所教的结印，若有旁人在场，就会看到她周身有淡淡的光华一闪而过。几息之后，苑嬉察觉到自己九转纯阴的体质果然被遮掩，只是这法诀只能维持三日，三日后需重新结印。

　　毕方见她修习完毕，满意的点了点头：“天赋不错，你过来。”

　　苑嬉冷冷的扫它一眼，抬起自己被烫起水泡的胳膊：“你温度太高。”

　　毕方“呃”了声，道：“我会停止施法，自动认主。这缔结契约也就一瞬间的事儿，想趁机杀死我根本不可能。”最后一句隐含威胁，显然是对相柳说的。

　　相柳被它猜到意图，很不高兴。

　　因为它已经强弩之末，没有办法在瞬间杀死毕方。苑嬉倒杀的死，可它尚在犹豫，犹豫要不要活下去。若它不愿契约，不用等到消亡，就会被毕方烧死；可它若是契约了，跟一个筑基小儿，它又不甘心。

　　正犹豫着，那边厢毕方已经自动认主。

　　火球瞬间消失，没入苑嬉眉心。

　　识海中，刺目的橙光越来越淡，只见圆形的火球舒展开来，先是一双翅膀，而后是白色尖尖的喙，最后伸出一根鸟腿，像丹顶鹤似得仰头鸣叫，其声清越。

　　可能因为是毕方残魂，它身上青色带红点的羽毛，只有在头顶有零散的两根儿，大面积露出肉色带毛根的鸟皮，看起来……像一只拔毛秃鸡。

　　苑嬉脸色有些难看。

　　这灵兽……也太丑了吧！

　　她讨厌长得丑的东西啊。

　　毕方与苑嬉心神相通，感受到她的所想，很委屈：“你是没见过别的残魂，化成原形要么只剩半个头，要么只有一截腿。我只是没啥毛，已经很好了。”

　　“……”

　　苑嬉闭了闭眼，安慰自己无视。

　　毕方这时才发现，自己身处识海，竟是浩瀚无边，一望无垠。

　　它惊讶道：“你一个筑基修士，怎会有这么广袤的识海？这起码得元婴以上罢？你隐藏了修为？”它说完，又自我否认，“不可能，你的修为我一眼就能看穿，也就筑基七八层，绝不会达到元婴。”

　　毕方在苑嬉的识海中飞来飞去，像个好奇宝宝：“你是夺舍？”

　　“也不对啊，夺舍哪有把识海给搬过来的？”

　　“你用神器躲避天道规则，重生了？”

　　“看起来也不像……神器那玩意儿，我老远就能感受到。而你身上品阶最高的法器，就这个铃铛了。”说着，毕方好奇的碰了碰悬浮在识海之上的旃檀铃，啧了啧，“可惜坏了。”

　　苑嬉虽烦它聒噪，但想到它连隐沌诀都知道，试问：“你能修好吗？”

　　毕方一口接话，胸有成竹的样子：“当然能啊！”

　　“如何修？”

　　毕方抖了抖头上仅剩的两根羽毛，认真道：“五彩补天石共五颗，能重生世间万物。据我了解，在这元极界就有两颗。你的旃檀铃是死物，用两颗石头的碎片，就能修好；而我乃神兽，必须找齐五颗石头。至于具体怎么修……待找到石头，我自会告知方法。”

　　苑嬉如今以与它缔结主仆契约，知道它没有说谎。

　　于是颔首：“既如此，我会找五彩石，不仅是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一个真正的毕方神兽，威力定比残魂还要厉害千百倍。

　　毕方闻言，乐呵呵的一笑：“那就多谢主人了。”它见过苑嬉深不可测的识海，知道这筑基修士远不如表面看起来简单，一声“主人”，叫的心甘情愿。

　　一直默不作声的相柳，听毕方在那咋呼半天，也很好奇苑嬉的识海是什么样。

　　犹豫了一下，它才嘿嘿笑道：“你已经契约完了，该轮到我了。”相柳不想死，也不想屈做他人灵兽，便想着先假装迎合，等日后找到机会再来噬主。

　　苑嬉是魔修，她猜这凶兽花花肠子必不会少，因此对相柳的戒心比对毕方要重的多。

　　她挑眉道：“嗯？你同意了？”

　　相柳语气轻快，但不知为何，听起来仍有些阴寒：“当然。能有生的机会，谁想死呢？更何况老子辛辛苦苦活了万年，这般死了，不值啊。”

　　毕方没想到它会同意，语气不太高兴：“主人，你如今已经契约了我，不必和它多舌。这九头怪吃人无数，咱们现在就把它杀了，也算行善积德。”

　　苑嬉眸光微闪，不置可否。

　　相柳冷道：“独脚鸟，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

　　苑嬉蹙着眉，她的确不想相柳死。毕方行事作风乃正道，但她是魔修，她以后若要作恶，毕方可能不会帮她；但这相柳不一样，同为邪门歪道，或许可以合拍一点。换句话说，便是可以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相柳精明，看出苑嬉的意图，它谄媚道：“主人，我保证以后帮你办任何事，绝无怨言。”

　　毕方讽刺说：“还没跟你契约呢，你就叫‘主人’？一把年纪也不害臊。”

　　相柳心头有怒却说不得，当他想这样？这不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洞穴正中央亮出一抹暗红色的光圈。

　　相柳的语气听不出半分情绪，它道：“主人，我此前跟人有过契约，不能自动认主。你只需站在红圈之内，将血滴在上面，我就会成为你的灵兽。”

　　苑嬉看着那红圈，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

　　从未听说还有这种契约灵兽的法子，毕方也悄悄道：“主人，别相信它，这家伙没安好心！”

　　一只活了几万年的凶兽，它的话听着总觉得不靠谱呢。

　　相柳按捺住急切的心情，只要苑嬉在红圈内滴血，它日后恢复鼎盛时期，就能将她反噬。它是相柳，不需要什么五彩补天石，只要还剩一个头，其它八个头都会慢慢长出来。

　　思及此，相柳忙道：“主人，你要杀我易如反掌，我绝不会弄虚作假。且毕方在此，我哪能伤到你呀？”它语气一顿，继续道，“我这便诵念契约，你快快进入红圈滴血，不要犹豫了。”刹那，山洞四面八方传来瓮声瓮气的吟唱：“以尔精血，缚吾之魂魄肉身，邀四方诸神鉴，若有违背，神魂俱灭不入轮回……”

　　苑嬉步履踌躇，神色夷由。

　　便在此时，突然毕方感觉到了什么，它低呼一声：“结界破了，有人过来！”

　　话音甫落，便见苑嬉此前掉落的洞口忽的摔下来一道黑影，“砰”的声闷响，狠狠砸在红圈之中。

　　“是个女子。”毕方咋舌道。

　　苑嬉一看女子身形穿着，立时认出来人，惊疑不定：“夏芙？怎会是你？”

　　夏芙浑身骨头都要被摔断了。

　　她闻言，身子微微一动，艰难抬起头来，还不忘露出一个傻笑：“……苑嬉，我来救你了！”

　　说完，再没忍住，“噗”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温热的血接触到地面，红圈光芒大盛，显现一道一道的古怪契约灵纹。

　　洞穴开始控制不住剧烈晃动，苑嬉和夏芙仿佛是暴风海浪上的一叶孤舟，东倒西歪，完全不能控制。猛然，一声尖啸响破云霄，黑暗尽散，刺目的天光跃入眼帘，苑嬉被凌空抛起，随即摔落在地。

　　她呼出一口浊气，撑着地面站起，环视四周，发现华南山就在百里之外。夏芙跌落在苑嬉前面一丈远的距离，她身后，便是相柳之前所处的深坑。

　　她们已经离开了相柳躯体。

　　毕方这时喃喃道：“相柳和这个女修……成功契约了。”

　　而夏芙却还没反应过来，她扶额坐起，杏眼里攒着泪花，正想问苑嬉怎么回事，却突然发现自己识海中多出东西。

　　一条巨蛇，花纹似虎斑，长了张俊美的人脸，但表情很臭。

　　反应过来，夏芙吓的肝胆欲裂，捂着眉心啊啊啊的失声尖叫：“救命！我被妖怪附身了！”

　　妖怪相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