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竹听涛》晴天夜心

1、第 1 章

　　安静……寂寞……死气沉沉……

　　“少爷，您的燕窝。”
　　“放下吧。”
　　“是。”
　　门关上，屋里又恢复了寂静。我叹了口气，把目光放向了窗外。
　　其实，窗并没有开，而且还拉着厚厚的窗帘，即使是正午的阳光，也只能透过来一点，因为我不能吹风，我怕光。
　　我憎恨……这具残破的身体……
　　闭上眼睛，仔细倾听。当然，没有一点声音。只有暴风雨的时候，我才能听到雨的凄厉和树叶的嘶嚎。
　　从小，我的身体就不好，但还没有到现在这个样子，至少可以游戏，可以呼吸外面的空气。十七岁的年纪，七十岁的身体，让我怎能不恨？
　　转动轮椅，我移到窗前，轻轻揭开窗帘一角，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我赶紧放下，呼呼气喘。
　　其实，并不是有多渴望外面的世界，也没有什么抱负、思想，只是单纯的，单纯的希望，希望自己能有一副正常的身体。虽然，即使健康我也未必会四处游荡，未必会去尝试人间百态，未必不会像现在一样呆在一间死气沉沉的大房子里，只是，那就是我不想，而不是我不能。
　　如果你问我，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不干脆死去。
　　我会说，我不想死。不是因为对这个无聊的世界有什么留恋，只是单纯的想活着。
　　不能理解么？
　　看着照顾我的仆人们的眼光，我就明白，他们心里都在说，与其这么痛苦的活着，不如死掉算了吧。呵呵……
　　这，是他们的善良和怜悯啊……

　　“怎么又没吃？”母亲爱怜的看着我。可我对她的目光没有一点感触。
　　“不饿。”我轻轻地说。
　　“唉……”她叹气，然后眼泪掉了下来。
　　她总是可以掉眼泪，而我，从不知眼泪的滋味。
　　“快吃吧，以后……”她捂住嘴，泪流满面。
　　这是怎么了？我还没死啊，难道医生又说什么了？

　　楼下传来嘈杂的声音，屋里那几只巨大的瓷瓶都破了吧？母亲惊慌的站了起来，小翠跑来，说话语无伦次：“夫人，快，快下去看看，老爷……还有好多人……他们……”
　　“看好少爷！”母亲快步走了出去。即使是这种时候，她都不会跑，因为她是大家闺秀。
　　“出什么事了？”我淡淡的问。
　　小翠还未从惊吓中缓过来，惶然四望，撕扯着手里的手帕，绞得指节发白。
　　“出什么事了！”我加重声音，然后咳了起来。看，我连大声说句话，都会有生命危险。

　　声音停止了，厉子熙叹息。缓缓地睁开眼睛，楼梯上，立着一个浑身洁白的影子……

　　他是什么时候到那里的？已经呆了多久？
　　没有惊讶，没有愤怒，没有害怕……淡淡的没有一丝表情……很……

　　我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黑暗……阴冷……
　　在我没有色彩的世界里，第一次感受到了颜色。黑暗……无尽的黑暗……
　　他是个无情的人，我第一眼就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无疑证明了这一点。

　　“青儿！”

　　我能走么？我这具残破的身体啊……
　　他的手已经擒住了我的手腕，轻轻一带，我便倒在了他的怀里，阴冷的气息激得我打了个冷颤。
　　他的手指挑起了我的下巴，我静静的面对他的目光。
　　“你想活下去么？”他忽然这样问我。
　　“想。”
　　他笑了，冷冷的。
　　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昏倒前，听到母亲的呼声。

　　“吴青。”
　　“嗯？”
　　“我喜欢你……”
　　“嗯。”

　　“恨我吗？”
　　“不。”

　　我依然住在这幢大屋里，房间没有变，摆设没有变，只是多了他。

　　或许，是因为我对生死早已没了感觉吧……可是，我却依然渴望活着……如果，我有一具健康的身体，会不会报仇呢？

　　怀中的人，轻的没有重量。
　　白色……无瑕的　　白……纯净的白……清冷的白……
　　也许……也许吧……

　　“不知道。”
　　没有声息了。

　　怀中的人笑了，微乎其微的翘了翘嘴唇，但是厉子熙却觉得如沐春风。
　　“没有什么愿望。”
　　“不想出去走走么？看看天空……飞鸟……”
　　“不……”
　　“……”
　　“我希望……”
　　“什么？”
　　“没什么……”
　　……

　　厉子熙的手下，前一段时间都非常的担心。因为他们的老大，居然和仇人走得那么近。无数的诤言均告无效，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老大是被那个小子迷走了心神。

　　不过，现在好了，他死了。
　　老大还是老大，没有变。

　　站在吴青的墓前，厉子熙没有任何表情。
　　他是静静地死去的，静静地在自己的怀中永远的睡了过去。
　　“是你……让我见到了色彩……”
　　厉子熙回忆他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色彩……色彩么？
　　“老大！”
　　“什么事？”
　　“宴会开始了，大家都在等您。”
　　“嗯。”
　　厉子熙轻轻地走出竹林，风吹过，竹涛声声。
　　“以后，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不准出入这里。”
　　“是！”冷汗涔涔。
　　色彩啊……我的色彩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