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高山笛声远

6、军训

　　“大哥，你怎么打的背包啊？”宋城一脸丧气地坐在床上，挠着头，看着对面床上张鹏程的棱角分明、整齐异常的背包，再看看自己床上像无规则抽象立体画的“一滩”被，好奇地问道。
　　张鹏程把自己的被子打开，抽出打背包用的带子，把宋城叫过来，重复讲解着打背包的过程，可是宋城打出的背包仍然没有任何改观。
　　第四次失败后，宋城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用可怜的眼神注视着张鹏程，“大哥，你帮我打了吧！”这个时候坐在旁边收拾东西的程炯也抱着自己的被凑过来，说道：“那也帮我一起打吧！”
　　张鹏程点了点头，接过了两床被子，这个时候池宇刚刚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从张鹏程手里抢来了一条，笑着说：“我也学会了！我帮宋城打！”

　　宋城一把扯过自己的被子，笑道：“拉倒吧！你打的那个能看吗？以为我在操场上没见过你打的啊？”
　　“哎呀，那也比你这个一滩强吧，能背走就行啦！”池宇边说边帮宋城打起了背包，宋城看了看最后的效果，虽然和张鹏程的背包比就像淘宝的买家秀，但……其实也还不错。
　　宋城拍了拍池宇的肩膀，伸出个大拇指，“宇哥威武！”
　　程炯看到池宇帮宋城打好了背包，想到刚才宋城也是学过几次实在没有办法才让张鹏程帮忙，默默地走上前去，说道：“大哥，要不你也教教我，我自己试试？”
　　张鹏程笑着回答：“都好。”侧过头对着池宇点了点头，池宇回了个微笑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宿舍的黑暗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池宇盯着根本看不见的上铺床板已经很久了。
　　拿出表一看，已经两点了，六点就要集合出发去军训基地了，然而池宇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白天那些新鲜感已经渐渐消失，突然来袭的陌生感和恐惧感包裹着这个第一次离开家的“孩子”。
　　想到明天自己去军训之后，爸爸妈妈就要坐稍晚的火车回家了，那些初中幻想过的雄心壮志不足以支撑此时此刻对未知世界的恐惧，眼泪几乎是自然而然就掉了下来。池宇拽着背角狠狠咬着牙，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这么没出息？
　　几个月后，当池宇和宋城已经很熟的时候，池宇才知道那天晚上宋城也在自己的床铺上静静地哭，而且他从上铺上探下头来刚好也看到正在哭的程炯，月光透过窗户幽幽地照进来，倒映进这些“小小男子汉”的泪光里。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穿好军训服装，背上背包，听从学校的安排把手机锁在柜子里，池宇、宋城和张鹏程、程炯打过招呼后就去操场上集合了。看到很多家长都在操场外面嘱咐着自己的孩子，宋城也看到了自己的父母，池宇在人山人海的校园里寻找着自己的爸爸妈妈。
　　可是直到他登上学校统一的校车，也没找到爸爸妈妈。后来他的脑海里经常会回想起此刻的画面，也经常回忆起现在的感受，他的爸妈没有来，当然，虽然他们一定以为不可以来才没有来，但是他们还是没有来。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见到自己的爸妈，哪怕只是远远地看见也好，但是——都没有。
　　一年后池宇才知道，其实当年他的爸爸妈妈也在校园里艰难地搜索着他的身影，可惜没有找到。当校车统一关上车门将要开走的时候，池宇的妈妈看见远处有一个家长和在车里的孩子缓缓摆手，却在车开走后泣不成声时，她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也许没有会让孩子失望的父母，只有对父母做的事一无所知却怨怼父母的孩子。

　　“这里有人吗？”池宇指着和苏谣隔着一个过道的座位问道，池宇故意把军训的帽子稍微歪了一个角度，嗯，这样最帅。
　　“不好意思，已经有人了。”苏谣浅浅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歉意。池宇点了点头粲然一笑，“恩，那我再去找找别的位置。”
　　“池宇啊！！！！！”刚往前走一点，池宇就听见宋城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看见宋城对自己招手，知道他给自己占了座位。
　　“干吗呢？干吗呢？我给你占座容易吗？没想到你还想抛弃我啊？”池宇坐下后，宋城一直用一脸猥琐的笑容看着他，还朝苏谣的方向挑着眉毛。
　　“滚！”池宇打了宋城一拳，“我一开始不是没看见你吗！也想给你占座来的！”
　　宋城之后说的话池宇都没有听到，因为他看见一个男生坐在了和苏谣隔着一个过道的位置上，他还对着她笑！重点是她也对着他笑，凭什么！明明是……我先帮她擦玻璃的啊！

　　“喂！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宋城用一只手在池宇的眼前晃着，却看到了池宇眼中的——杀气，顺着池宇的目光看到了苏谣正在和张旭聊着天，宋城看着池宇的笑容就愈发地“邪恶”了。
　　池宇看到苏谣转过头去和同座的郑菲婷聊天，长吁了一口气，一转头被宋城的笑容吓了一跳，“你干吗？”
　　宋城拍着池宇的肩膀，笑道：“你盯着人家苏谣看干吗啊？”
　　池宇的脸刷的一下红了，“我……我哪有盯着她看……”摸了摸下巴，“我……我是在看那个男生好吧，我想我怎么能没记住他的名字呢？”
　　宋城点了点头，指向第三排靠窗的一个男生，问道：“我问你，那个同学叫什么？”
　　“这……那个……叫……”池宇侧过头看向宋城，“好啦，我不知道！”
　　“这个……那个……”宋城学着池宇的语气，“你不知道你怎么不看他呢？专盯着苏谣旁边的男生看什么啊？”
　　池宇被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地拍了一下宋城的头，嘴硬道：“我这不是还没看到那呢么！我要先从这个男生看起！然后再往前看！你管得着吗！”
　　“好好好，你看着啊，看能不能从他们的后背看出名字来！”宋城给了池宇一拳，回击道。

　　当池宇揉着惺忪的睡眼，再一把把靠在自己肩膀上睡死过去的宋城推起来之后，车窗外的景象让池宇有些担忧。空旷荒凉的土地，只屹立着一个戒备森严的军训基地，池宇有一种自己是来坐牢的莫名感觉。
　　编好连排，从校车上下来的M中的学生就被带入各自连队的宿舍。池宇和宋城分到了一个连，程炯和张鹏程分到了另外一个连队。请原谅他的孤陋寡闻，但这是第一次池宇知道什么叫做——大通铺！教官做过自我介绍后就开始教他们如何把被子叠成豆腐块，过了一会宋城哭爹喊娘的求着池宇帮他叠被子，然后被教官听见后骂了个狗血喷头。
　　“池宇啊……池宇啊……宇啊……啊……”宋城开启了复读机模式，还是回音式的复读机。池宇实在被烦的不行，就趁着教官出去的时候把自己的被子递给了宋城，宋城看见传说中的“豆腐块”就紧紧地抱着，并且给旁边的人推销道：“这才是豆腐块啊！不是豆腐渣！更不是豆腐汤！”

　　“稍息！”“立正！”“站军姿20分钟！计时开始！”
　　教官介绍了基本的军姿、跨立、蹲坐姿势以后，正式的训练就拉开了帷幕。8月的B市烈日炎炎，像是要把每一个人都晒出自然的小麦肤色。
　　池宇在教官刚才点名的时候知道了那个坐在苏谣旁边的男生叫做张旭，还打探到苏谣和张鹏程、程炯在一个连队，于是他边站军姿边盘算着怎么才能多点机会看见苏谣。
　　汗从额头上缓缓流下来，时间的流逝似乎从来没这么慢过，池宇感觉自己额头上有隐隐的痛感，衣服已经湿了一片。“好的，时间到了，听口令，稍息！”毫不夸张，这是池宇听过世界上最动听的一句话，没有之一。

　　宋城和池宇对着桌上的无油炒胡萝卜丝、清炒白菜、还有看上去就是实际上也是只有两片肉的汤默默地发着呆，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互相安慰着，“没事，肯定还有别的菜，再等等。”
　　直到拌拉皮、色泽“黝黑”的炒茄子“归队”后，他们才知道绝望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哦，差点忘了，还有可以随便拿的馒头和随便续杯的绿豆水。
　　“可以开始吃饭了！”“谢谢教官！”虽然很饿，但是没有想象中的狼吞虎咽，满桌人的表情都写着“我不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对，其实要是真是螃蟹就好了。池宇拿起了筷子，试着夹了一片白菜，嗯，其实还不错，因为——没有味道。
　　然而后来他们真正证明了饿的人什么都能吃下去的经典理论，桌上的菜很快就没了，当然最先没的肯定是汤里漂浮的两片肉，宋城靠着神乎其神的“筷技”和死不要脸的精神成功地抢到了一片，在池宇如狼似虎眼神的注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分给了他半片。宋城后来跟池宇说，当一个人只有一片肉的时候，他愿意分给你半片，那就已经是真爱了！

　　从小到大，池宇吃饭都是最快的，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甚至与之相反，这是十分不健康的习惯。不过，当第二个从军营食堂出来的人是苏谣的时候，池宇就觉得这绝对是全世界最健康的习惯了。
　　“嘿！”池宇走过去，“是苏谣吧？”装作一副好像很艰难才想起来她名字的样子，慢慢说道。军营食堂前有一片辽阔的空地，是用来给他们集合的，然而此时却一片寂静，池宇听着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嗨，是池宇啊！你怎么吃的那么快啊？”苏谣勾起一抹浅笑，脸颊上不知是天生还是晒出的两团红晕，池宇一时看呆了。
　　回过神来，马上说道：“哦，习惯了，小时候抢饭抢的！你怎么也那么快啊？”池宇低着头看着苏谣露出了有些羞赧的神色，听见她柔声说道：“因为不好吃。”说完后还吐了下舌头。
　　池宇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宋城大声喊道“池宇！池宇！”，池宇转过头用不能更凌厉更怨恨更犀利的眼神瞪着宋城，宋城赶紧捂住了嘴，然后抽出一只手捂住了眼睛，笑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苏谣低下了头，有点脸红，侧过头看见郑菲婷也从食堂出来了，忙说道：“菲婷也吃完了，我去找她了，再见。”
　　看见苏谣一路小跑过去，池宇继续瞪着宋城，幽幽说道：“你以后都自己叠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