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底》未曾潜行

1、第 1 章

　　齐晓宇今年秋天即将升入高三。
　　本来就在重点高中，压力就大，这么一来，整个人的精力都要被用来应付学习任务了，根本没有精力自己弄些日常琐碎事务，于是便像大多数高三生一样从寝室搬了出来，租在学校对面的一套小房子里。
　　原本这里是郊区，新校区建成后，附近的相关产业都被带了起来。由于一些学生住不惯寝室便在外面找租房，这里的房产业也算是尤为兴盛。校内虽说也提供租房，但一来价格较贵，二来没有出校门的自由感，大多数学生都选择租在外面。
　　此时正是高二的期末补完课放假的时候，齐晓宇和母亲李敏华一起收拾着寝室的东西，准备往校外的租房处搬。七月中旬天气正热，另外寝室到校门口也有不短的距离，李敏华很是不耐烦，再加上父亲齐成忠对此事很不上心，把搬东西的事全推给了自己，她就更不开心了，连着看齐晓宇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整个人直冒火。
　　“会不会收拾东西！？磨磨蹭蹭又乱糟糟的！”
　　“又弄那个干什么！不会先把这个收拾好么！”
　　……
　　被这么呼来喝去，齐晓宇也不开心，只是看李敏华在气头上，也不敢去触她霉头。李敏华向来是暴脾气，齐晓宇被无缘无故吼一顿也是常有的事，早练出一番忍耐的功夫了。
　　过了一会儿齐成忠受不了李敏华的催促和抱怨，一脸不乐意地过来帮忙搬东西，让齐晓宇看了更是恼怒。她心想：“一整个学期都没有为我做过什么事，难道就真的不想管我么？”心里这么一想，连带着做事都没有了劲头，看着路上其他同学和父母有说有笑地搬东西，一阵难受，眼泪都开始打转。
　　不过她还是忍了下来，因为对面刚好走来以前初中的一个同学，她向来不喜欢在别人面前露怯，便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东西搬入房子后，齐晓宇说因为她是寝室长，需要回去收拾一下寝室，便在父母不耐的目光中又跑回寝室。到了寝室，发现地面脏乱，便免不了一番清扫，好不容易弄完后关了门，抬头又发现一个夹盘以及上面的几件内衣居然在刚才收拾中忘了拿，于是又是好一番折腾。等到她跑回校门口找父母的朋友开来接他们的车时，已经是三十分钟过去了。
　　李敏华劈头就是一顿骂：“在搞些什么！收拾个寝室收拾将近一个小时，人家刘叔叔和你爸下午还要开会！你以为别人都要顺着你！我看你就是活得太自在了！”
　　开车的刘叔叔赶紧说：“没事没事，开会去晚了也没什么问题，这个时间应该赶得上，别骂孩子。”
　　齐成忠却又不阴不阳地加了句：“做事怎么就这么慢，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得了盟友，李敏华本来因为刘叔叔的劝解而有些不好意思的心情顿时又无影无踪了，继续指着齐晓宇臭骂。齐晓宇听得不开心，却也不想理她，便径自给刘叔叔道了歉，自己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眼休息。
　　李敏华说了好一会儿，见没什么人理会，她的气也消了，又思及自己刚才的话语，便觉得说话过重，怕齐晓宇生气，又瞎扯了一堆有的没的找齐晓宇搭话。齐晓宇早就不开心了，也见惯了她事后做好人的伎俩，是以并不接话，搞得李敏华好不尴尬。
　　而李敏华一吃瘪，齐晓宇心情却好起来了，大概是觉得出了口恶气，方才的不开心也稍稍减少了些。回到家后也不计较那些烦心事，自己收拾了一会儿书，就打开电脑玩了起来。
　　李敏华和齐成忠对她玩电脑方面的限制倒是很少的，因为高一的时候他们管得太严，反倒使齐晓宇的反抗心理被激起，连带着在学校也不怎么好好学了。高一下学期进了文科后发现不学物化生没那么吃力了，对她的管控就松了很多。

　　这边齐晓宇一家在满满的不开心中回到了家里，另一边季封倒是吃了一大惊。
　　他记得自己明明寿终正寝了，谁知道竟然在黑暗里顺着亮光重回了人世。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乱糟糟房间里的天花板，却不知到底是哪里，翻来翻去都没找到头绪，又打开房门往外走，看见客厅里居然挂着父母的结婚照，登时一惊，顾不得别的，四处一打量——明明就是自己的家！
　　不，准确的说，是少年时的家。
　　当年他还没有犯事的时候，父亲季建国在外面跑建材生意，家庭条件在这个小城市来说算是不错了，母亲任静帮着老爹管账，对他的管教向来不严。两口子向来心大，觉得男孩子不用学习太好，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于是季封从小野到大，小学开始就作为一个刺儿头在学校里乃至整片儿地出了名，被认为及其“有范儿”，招揽了不少小弟。随后升入初中、高中，名声越来越大，在学校里一直算是个名人。
　　季封高考成绩也差，才刚刚过三本线，考完就疯玩，一副扶不上墙的鬼样子。父母也觉得不上大学也好，想直接让他接手生意。可惜混小子不仅不上进，还越混越开，高考后没多久和人打架，一失手给一瘦高的混子开了瓢，闹出了人命。
　　已经是个成年人，牢饭是躲不过了，可偏偏那混子上头有点背景，愣是把季封判了六年多，已经接近过失杀人罪的惩罚上限了。本该潇潇洒洒肆意轻狂的人生因为这六年牢狱之灾转了个大弯，身上有了案底，想怎么漂也漂不清了，加上他没什么实际本事，一辈子也只能干点力气活，要不就是继续混着卖命。本来季封的父母做生意，能给他帮衬点，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父母为了给他减刑四处送礼，跑起生意也更尽心，在一次从外地赶回来的山路上汽车打滑，连车带人摔进了崖下面。虽然后来被送进了医院，可花了不少钱，两人还是没能熬过去，就这么走了。亲戚们当然不会趟这趟浑水，给季封往狱里简单打点一番就撒手不管了。
　　可怜季封，六年后出狱，除了为父母的去世悲伤外，还要面对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那时候多苦啊，身上只有亲戚们给的一点钱，连多租几个月房子的钱都不够，跟人挤在一间房子里。过去的兄弟们也都有家要养，纵然能接济一些，又能给多少呢。更何况季封一向心高气傲好面子，也拉不下脸去求人，于是干了几个月苦力后，毅然背着行囊往四川去了，打算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也是好在从小跟在父母身边，虽然不务正业却也有了点察言观色的能耐，加上生存所迫，又没人认识，拼了老命去闯荡也算是终于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日子虽然过得不算宽裕，但总算是能温饱，好点的时候还能享受一番。
　　不过没有那个人，他恐怕就真的会这么浑噩一生。
　　想到这里，季封长舒一口气。现在，父母健在，自己还没有犯下致命错误，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边齐晓宇玩了一晚电脑，又偷偷下载了些小说到手机里，才不情不愿地躺上了床。手机是高二上学期的时候买的，可其实它本该在初中毕业后就到齐晓宇的手里。中考前父母所做的买手机买电脑的许诺成了空谈，一个也没实现，甚至连她想出去旅游看看世博会的愿望都否决了，于是齐晓宇中考后的暑假便被一个衔接班消耗得干干净净，与此同时，她对父母的期待也一并消退。
　　晚上窝在被子里看小说到凌晨，第二天睡到自然醒，于是起来洗漱吃饭，之后一整天基本都是左手手机右手拿笔边看小说边写作业的状态。因为马上就要高三，学习十分紧张，本来班主任是从学校那里申请了一间教室，让班上同学这二十天的暑假也呆在学校天天自习的。只是齐晓宇经过之前衔接班被困在学校里逼着学习的事件后对这种占用放假时间的事有种强烈的排斥感，好在这种自习是自愿的，于是她就成了班上六个回家放养的人之一。
　　做出这个决定，当然要征得爸妈的同意。也许是因为之前逼迫太紧反而成效不大，父母这次倒是以每天都要学习为条件同意了齐晓宇的选择。因此齐晓宇在家里也是没什么放松的，最多趁着爸妈不在偷偷看一会儿小说。
　　小说已经成为她的一种精神寄托，每当每月例考成绩不佳，齐晓宇都会回去后看上一会儿小说，沉浸在情节里，这可以让她暂时忘掉学习上烦心的事。要她去写，大约是没那个本事的。齐晓宇想得多，也明白自己是个不能持之以恒的懒虫，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没什么用，因此常常陷入自我厌恶中。

作者有话说

　　新人粗线~多多关照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