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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其实我觉得,师父应该知道你去做什么的。”穆玄英扯了扯手里已经半死不活的黄鳝,“只是不想说破罢了,所以……没必要瞒着……”影看了他一眼,穆玄英指着自己道:“瞒着我。”
      “……”影无语,许久才道,“我的那位兄弟,也是恶人谷中人……”
      穆玄英一边听一边点头,点头点到一半,疑惑道:“你为什么要说也?”

      影不理会,有些出神:“他入恶人谷,也许并没有别的理由,只是因为我在浩气盟。”穆玄英道:“只是为了跟你对着干,你确定这人是你的兄弟?”
      影淡淡地看着他,脸被面具遮住,看不到表情,只剩下两只如寒星的眼睛,时而目光锋锐,却又渐渐柔和下来,道:“他是我弟弟……从小我便很疼他,什么都让着他……只那一次没有让,因为让不起,他以为我要与他争,刺了我一刀。”
      穆玄英轻轻“啊”了一声,未及发什么评论,影便叹了口气。影虽然未再多说什么,然而只是那声叹气,便听得人心里难过。穆玄英安慰道:“也许他自己后来想明白了便好了。”

      影目光晦暗,摇头道:“想明白了,他便不会去恶人谷。”他抬起手轻轻捂住胸口的伤,“此次我听说他在巴陵,便前往一探,然而他并不肯见我。从巴陵归来,我便又失了线索,只是忆起你与伤我的那少年武功似出一路,才想问一问你。若你不肯说……罢了。”
      穆玄英有点黯然,低声道:“不是我不肯说……但是,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更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若是他当真入了恶人谷……”他摇摇头,尽力不去想这个可能性,却又忍不住去想,半晌后仿佛问影,也仿佛在问自己地道:“恶人谷中,也并不尽是坏人的,是不是?”

      影沉默,却学着谢渊一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你相信人性本善?”穆玄英点点头,影眼中浮出一点笑意:“我并不信……人性本如白纸,之后任由周遭环境涂抹捏造。有的人觉得正道太累,因为有如此多的不自由的束缚,因此去做了恶人,却也不能说他们当真会为恶人间。然而,缺少了束缚,又有了强大的力量,许多人,便不会再受道德束缚去珍惜旁人的性命。烟……我弟弟,从小被我宠坏了,他本性也并不坏,只是因为原本那些条条框框,那些束缚都由我挡开,因此,当他自己面对由我而引起的束缚时,他最先想到的,便是除掉我。”
      穆玄英轻轻吁了口气,低声道:“我不想我哥哥变成这样的人。”
      影“嗯”了一声,沉默一会道:“你是个幸运的孩子。”穆玄英看向他,眼睛里明显画出一个问号,影道:“并不是因为你死里逃生,而是因为你遇到的是盟主。”

      穆玄英点了点头,伸手入怀,怀中的一个小瓷瓶触手生凉,刺得他浑身一抖。他甚至有些无法想象,若是他遇到的不是谢渊,而是别人,当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感受到了刻骨的仇恨,得到了这瓶可以毁掉一整个南屏的毒|药,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肖天歌……是什么人?”
      影微微诧异:“那是恶人谷毒王之女,你认识她?”
      穆玄英摇头道:“没有,无意间听人提起,仿佛都对她畏如蛇蝎,刚才忽然想起,我便猜测她是否也与恶人谷有关系。”
      影接受了这个解释,不再过问。穆玄英提起黄鳝道:“别说啦,黄鳝要死啦,你会生火不,赶紧烤了吃掉吧。”

      南屏山倌塘,穆玄英到达时,又是天刚破晓时分。他在附近转了好几圈,原本已经打算放弃,终于见到了一个背着药篓的纤弱身影。
      南屏山地势险要,却也因此有众多稀有药草生长于此,肖天歌多半是为药草在此流连。她身体羸弱,背着药篓也显得不堪重负,停下来喘了会气,抬起头看到穆玄英,笑了笑:“想通了吗?”
      穆玄英点头道:“想明白了。”他取出怀中瓷瓶,“我要你告诉我,如何干干净净不留余毒地毁去它的方法。”

      肖天歌伸手拨了拨被汗水沾在额前的头发,笑道:“那我可不会。我只会施毒,不会毁毒。这瓶药,世间只此一瓶,当初给你,是因为我有恻隐之心,不忍心师出无名让此地尸横遍野,而你正好有正当理由用它。你若用不上了,还给我便是。”
      穆玄英将瓷瓶握紧放入怀中,道:“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从恶人谷中来,知不知道恶人谷里有个新来的人……叫莫雨?”
      肖天歌眼神一晃,转瞬已恢复常态,嫣然一笑道:“我可好久没回谷啦。你若是想知道,随我一起回去便是。”
      穆玄英迟疑着摇头,道:“我……”话未说完,便闻到一股极香甜的气息,脑中一晕,便就此人事不省。

      从南屏山往洛道,尸气逐渐浓烈,照夜白马蹄放缓,渐渐有些畏惧不前。
      谢渊下马,倒提长|枪,自马蹄之下捡起了一颗乌黑的弹丸。乌土与泥沙以正确比例混合搓匀,团成弹丸晒干后坚硬可比拟铁石,用以打鸟打野兔再好不过,这是穆玄英试验多次的结果。
      他拍了拍照夜白的马背,让它在此等待,自己慢慢前行,走出数丈,又在地上捡起了一颗弹丸。
      远处浓烈的雾气之中,隐约有个平躺的人影,待走近之后,雾气渐薄,已可看清人影面容。

      那是杨十六,脸色铁青唇色紫黑,已然气绝。谢渊蓦然握紧长|枪,枪尖刺入虚无,破空之声响彻长空,一声未绝一声又起,清越激荡,声声之间从分得清头尾逐渐到浑然一体再辨不分明,听得人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口|爆|裂而出。
      与枪|刺破空之声应和一般,一声尖利的哨音于近处响起,如一根细细银丝破入苍穹,一声之后,两边声音尽数断绝。
      谢渊长|枪拄地,发出一声钝响,缓缓道:“原来是毒王之女。”

      肖天歌脸色苍白,她自有宿疾,内力不高,虽勉力以哨音破枪声,然而谢渊那激越的金铁之音仍然激得她气血翻涌几乎要吐出口血来,平静了许久才笑道:“不知谢盟主前来为难我,是何用意?”
      谢渊怒道:“肖姑娘掳我徒儿、杀我盟中义士,又是何用意?!”
      肖天歌嘴角翘起:“盟主徒儿是自愿跟我走,这位义士前来为难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自然该当反击……莫非谢盟主以为,你手中长|枪杀人才是对,我以毒杀人便不对?”

      谢渊长呼出一口气,沧桑的双眼看向天空,沉声道:“肖姑娘,谢某不欲与你作口舌之争,我徒儿在何处?”
      肖天歌嘲道:“谢盟主声名赫赫,原来也不过是道理上辩论不过便推脱不擅口舌之利之辈。”
      谢渊闭目,声音缓慢,却如上古震慑天地的暮鼓晨钟:“肖姑娘,原本今日,只要玄英未有不测,谢某,不会杀你。因你虽为恶人谷中人,却素无恶名,且并未有伤人命。”他睁开眼来,直视肖天歌,眼神并未如何凶悍,却摄得肖天歌一时不敢与之对视,“现今你毒杀杨十六,手中负有血债!”长|枪顿地,声音震得肖天歌不易察觉地一抖,“谢某!——仍不杀你。”谢渊枪头一指,“念你孤身弱女,谢某只废你双手,将你拘回浩气盟,交由盟中执法处置。”

      肖天歌冷哼一声:“假惺惺!”纤弱十指一挥,藏于指缝的毒针便要出手,谢渊长|枪发出一声龙吟,肖天歌只觉眼前一花,双手下意识地往回缩,便感到一阵剧痛,手指前端被生生削下一片肉来,血流不住。她双手发颤,心知自己适才若是晚了一步,多半手指已经不在了,惊惧之下不再恋战,双手佯装扬起,一股烟雾般的粉尘弥漫而出,谢渊屏住呼吸,抬起手臂护住双目,放下时,肖天歌已然不见。
      他心中知道今日一战在恶人谷中多半会被传成浩气盟盟主欺压弱女,最后还技不如人让其逃脱,虽然他也并不在意虚名,只是设想一下肖天歌会如何向恶人谷中人形容此事,不由得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肖天歌走得仓促,必然来不及带走人质,他在附近一寸一寸搜寻,终于找到了被绑在大石头之后,口中塞了布条的穆玄英。

      穆玄英看到他,眼中满是急切的喜悦,却又在这之中带了一丝悔恨与哀伤。谢渊默不作声地为他松绑,取出口中布条,穆玄英张了张口,半晌才颤抖地喊道:“师父!”
      谢渊黯然,他知道他在怕什么,然而,却宁愿不知道。穆玄英能在途中留下弹丸作为线索,说明他并未被肖天歌所制而毫无反抗之力,也许他甚至是将计就计地自愿——例如自愿查清一些事,再例如趁机去恶人谷一探。这些都并没有错,甚至,甚至是一个普通十岁孩子做不到的冷静与沉着,他作为师父,甚至应该为之骄傲。
      然而,只是白白搭上了杨十六一条性命。

      谢渊并不回答他,转过头去,长|枪顿地,不断扬起泥土,挖了一座新坟,又默默拾取了枯枝败叶,堆在杨十六的遗体上,取出打火石,点火,付之一炬。杨十六中毒而死,恶人谷毒王之女手段精妙,他不敢留下带毒遗体,以免有后患。穆玄英在旁边颤抖着看,谢渊做完所有的事,转过身去,向南屏山方向走回。
      穆玄英颤抖着道:“师父!”跑前几步,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杨大叔会跟过来,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但是我以为肖天歌不会对他怎么样!我……我不知道他会死……”

      谢渊回转身,右掌抬起,打了他一巴掌。并不重,一点都不疼,穆玄英却失声痛哭,抱着他不敢放手,道:“我不知道……我只想偷偷跟着她找到我哥哥……她给我下药时手指抬了抬,我便悄悄掐住了自己的合谷穴,晕了没多久就醒了……我不知道杨大叔会来,我不是故意的,我……”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瞧见生命的消逝,也第一次知道有些事不能做错,一旦做错便不能后悔,再无法补救,杨十六便这样因他而死,而他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却是因着自以为的肖天歌不会杀人,甚至是自以为的判断而没有做。他此刻方知杨十六在知道延误报信导致父亲身死之后的心情,这个江湖中的事从来就不是儿戏,生命一旦逝去,便再也不会回来。
      谢渊抱着他走向照夜白,始终沉默不语,穆玄英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仿佛在害怕只要一松手他便会抛弃他一样。谢渊轻声道:“回了浩气盟,让司空护法决断。玄英,我早已说过,男子汉不能逃避自己应负的责任,即便我疼爱你,舍不得你受一点伤害,但这种时候,我也不会同你说,没关系,你没有做错。”

      司空仲平相当尴尬,作为浩气盟中护法,他还没有在惩治人时如此尴尬过。跟谢渊互相瞪视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这个……玄英也并非有意,这……如何量刑……”
      谢渊沉默,许久开口:“当年杨十六延误报信,得的是何惩罚?”
      司空仲平愣了一下:“并无人责罚……不过他自己在穆大侠墓前跪了一天一夜。”
      谢渊仰起头,博望山顶是萧然飘过青冥的流云:“杨十六遗体已不可带回,便去……浩气长存碑。”

      穆玄英跪于浩气长存碑前,司空仲平在旁看着他,长叹了口气。穆玄英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圈一红,又随即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司空仲平道:“待会我便去向盟主求求情……你若是委屈,便哭罢,不要记恨盟主。”
      穆玄英埋着头摇了摇,道:“不用。”
      司空仲平席地坐在他身旁,伸出一只手臂环住了他小小的身体,穆玄英起先还努力将身体挺直,一个时辰后,毕竟年纪尚幼气力不继,渐渐弯下腰背,半靠在司空仲平怀里。
      “其实我刚到南屏时,便看到杨大叔在悄悄跟着我,想暗中保护。他也许是对我仍旧有愧,不敢光明正大在我面前现身,我便也没有说破,任他跟着。司空叔叔,我原本不想承认,但实际上,我还是不想同他说太多话,因为初见面时险些杀了他而愧于面对,也因为……在心底里也许仍是以为,若是杨大叔当年没有延误时机,父亲是不是便不会死。”

      他低声絮絮叨叨地说,司空仲平的手有规律地一下一下抚摩着他的肩膀,直到听他说:“司空叔叔,杨大叔愿意为我而死,也许他本来就不想活,我知道的,师父也知道,但是我没说……是我假装不知的视而不见害死了他。”穆玄英终于低泣出声,“师父一定也很自责。”
      司空不语,他向来不善言辞,不知该如何安慰人。穆玄英与谢渊在某些方面来说很像,性情直接明朗,然而许多事情并非看不清楚,只是很少愿意说。这个孩子原本很通透,只是……司空仲平想着摇了摇头,有很多时候确实是糊涂的人要快乐些。

      司空仲平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率性情,这般面对着穆玄英反而一个字都说不出,只好就这么陪他。日头渐西,先是可人来看了看,之后月弄痕带了晚饭过来,瞟了一眼司空仲平,没好气道:“这群男的就是这样,对着个小孩儿铁面无私个什么劲。”司空仲平尴尬地笑了笑,月弄痕取了一个馒头递给穆玄英,“玄英不管他们,先吃饱了,待会上月姐姐那休息。”
      穆玄英将馒头接过,慢慢吃了,摇了摇头。
      “我便在这跪着吧……就当送杨大叔最后一程。”
      月弄痕叹气道:“杨十六当日跪在你父亲墓前时,我也曾去劝过他。他后来说,身为浩气,日后愿与仁剑一般,得以折一臂而救一人,失一命而拯万民。”穆选英眼眶又红了红,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谢渊平日晚饭都是随便吃一些,今日心神不定,便去翟季真处蹭饭。军师算得儒家弟子,遵守食不语,谢渊一边吃一边憋得慌,许久后终于放下筷子:“军师啊……”
      这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匆忙闯入的司空仲平打断:“盟主!军师!玄英——”谢渊豁地站起,桌椅碗盘响成一片,司空仲平抱着穆玄英冲进来,急声道:“玄英怎么好似受了极重的内伤——”
      谢渊慌忙接过那个已经神智不清的孩子,只觉得怀中身体忽冷忽热,脉象散乱无比,体内真气不受控制一般地四处乱撞,当下解开外袍,将穆玄英紧贴胸口抱着,自膻中引入真气,助他平复散乱如沸的内息。
      穆玄英一日内接连受激,又跪了许多时辰,忽然之间体内两股气息便毫不受制地互相冲击,使他难受得几乎要爆裂开来,意识涣散之下,只觉胸口一股暖流涌入,难受至极的体内渐渐平静,勉力睁眼看了一下,仿佛确认了自己已经在那个最为安全温暖的怀抱里,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穆玄英发起了高烧,终究功力尚浅,还可由外力控制,体内两股互相冲突的真气被压制下去。谢渊连日忧虑,以他不愿多欠人情的性子,犹豫再三,仍是执笔修书一封,将穆玄英的大致病况描述一遍,交天璇影送往万花谷药王处。
      穆玄英连日高烧不退,清醒时也是苍白无力,一日三餐虽被谢渊逼着按时吃,但也总是吃不了多少。谢渊心知除了内息乱人元气之外,穆玄英久久不见好转多半也是因为心病,然而却终究无法可想。

      可人难得自觉上正气厅来,闯入卧室时恰好看到谢渊喂穆玄英喝完了药,将他好好放平,盖上被子,又握着手腕脉门时不时地试探。
      可人“呃”了一声,谢渊回头望望她,可人微尴尬道:“呃……盟主你刚才的表情还挺……”……挺不好说的,反正可人是从来没见过盟主这样,呃,温柔(?可人被自己的想法震得抖了一抖)的表情。
      穆玄英虚弱地低声喊了句“可人姐姐”,谢渊伸手摸摸他的额头,道:“再睡会罢。”
      穆玄英微微点点头,闭上眼睛。

      谢渊缓缓地安静起身,向可人轻轻做了个手势,转至卧室门外,方叹息道:“玄英心志消沉……”
      可人眨了眨眼睛,她脑子一向动得比嘴快,脑中已经闪过许多个念头,出口的却还是只有一个字:“啊?”
      谢渊苦笑道:“我现在方知为人父母的难处……处罚的是他,倍加难过的却是我。”
      “唔。”可人还是发出一个毫无意义的单音节,心里想想自己在剑圣门下练剑,师父惩罚自己时貌似从没见他有什么难过。
      “然而不处罚他,却又生怕他不知道什么是对错。我小时候……曾被李世绩将军说,颇像前朝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可人知道其人是谁么?”

      可人理所当然地摇头,谢渊解释道:“李将军说的像,乃是性情相似。来将军以恩怨分明著称,他伯父为乡人所杀,他便在那乡人成亲当日,闯入喜堂,将那人一举斩杀。”
      “哦……”
      “是不是很快意恩仇?我年轻时,曾经颇以此为傲,然而年纪渐长,便知道此举并不可取。正因我等学武之人手握刀兵,才不可任由心性,仗武行凶,不问青红皂白判人生死。可幸的是,虽我年轻时是这般心性,却得李将军赏识,得入天策府,总算未曾铸成大错。所以,如今,我很怕自己教导不好玄英。”
      谢渊说了一大堆顾虑犹疑,然而可人的想法仍然十分简单粗暴:“龙生龙凤生凤,仁剑的儿子不会坏到哪里去。”

      谢渊“咳咳”了两声,许久才闷声道:“那孩子心底里还是怪我的。他心里害怕又后悔的时候,我一句软言都没有安慰,却只想着责罚他了。”
      可人望天,这种人心里的弯弯绕绕不是我擅长的范围,何况还是个小孩子的心理活动,你太强人所难了。
      然而却正因为可人的这种简单思维,才让谢渊有些放心大胆地把她当树洞,展示一下浩气盟主难得的优柔寡断:“可人,若是有一天玄英铸成十恶不赦的大错,你会怎样?”
      可人继续简单粗暴道:“不会有这一天。”
      “假如?”
      可人毫不犹豫地道:“那就杀了吧。”瞟了一眼谢渊,“盟主当如何?”

      可人心性单纯而直接,加上并不相信这种假如会真的出现,所以说得十分轻松。谢渊沉默,他自己从来不喜欢假设,也不喜欢问假如,然而自杨十六死后,这个假如却一直在心头盘旋不能散去,而且始终没有答案。他沉默得太久,所幸可人也向来都是耐得住性子的,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谢渊方缓缓道:“我也不知道当如何。不过若是真有玄英不得不死的时候,便有劳可人司空好好照顾他,废掉武功软禁亦可,要赔的性命,我去便是了。”

      可人算了一下时辰,赵香炉也快开饭了,便告辞回去,谢渊出了一会神,回卧室去喊穆玄英吃饭。一推之下,卧室门打不开来,被什么东西抵住了,谢渊蹲下身,听到门内压抑的抽噎声。
      “偷听可不是好习惯……”谢渊又好气又好笑地从门缝中伸手过去摸摸穆玄英的头,穆玄英起身开了门,把脑袋往他肩膀上一靠,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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