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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   “……早知道这样,我都不用去捡头盔了。”穆玄英从暗道的一个小小气孔往外看,看着底下来回巡逻壮如小山的怪物,“难怪南诏皇宫外面看守松懈,因为里面有这些六亲不认的家伙。”
      谢渊道:“皇宫中之人总要进出,这里应当有什么机关……”
      穆玄英抬了抬自己只剩下一只的鞋:“……机关也得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才能找罢……”
      南诏皇宫城墙之内豢养着数十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嗅觉极为灵敏,穆玄英本想悄悄下去寻一下有没有什么机关,身体堪堪往下一点,便被一只怪物拽住脚,扯下一只鞋来,幸好他身法灵敏,及时抓住谢渊的手跳了上去,手一按,不知触动了哪里,两个人就一同滑进了一条暗道。

      “他们好像听不到我们说话。”穆玄英沉吟道,“而且也看不到……可能他们只有嗅觉?”
      谢渊手指使力,自盔甲边上齐齐折下一小块铁片,穆玄英“哇”了一声,道:“好功夫。”谢渊瞟他一眼,责道:“若不是整日贪玩,你也早会了。”穆玄英嘻嘻一笑不作答,谢渊手指一弹,铁片自气孔内飞出,击于一头怪物膻中穴,那怪物却毫无所感,若无其事地继续来回行走。
      “连触觉都没有……看来是只有嗅觉。”穆玄英挠了挠头,忽然想起一事,“师父,你看有一件事很奇怪……他们看不到也听不到,但是来回走的路线却一直不偏不倚。”
      谢渊“嗯”了一声,微微抬头仰望,道:“先得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穆玄英从身上摸出火折子,点燃照了照周遭环境,忽地空气中一动,火光微闪,穆玄英忙将火灭了,与谢渊屏息凝听。
      “似你这般从小天纵奇才,事事一帆风顺,几无挫折之人,自然不会懂我心中之恨。”低沉男子冷笑道,“师弟,你应当感谢我,若不是我,也无今日的王遗风。文小月一个贱籍的盲女,自贡一城的贱民,一死换来今日的雪魔,也算他们的造化。”
      穆玄英耳朵一动,侧过头去望谢渊,却忘记如今漆黑一片丝毫看不见,一侧头,嘴唇正好碰到谢渊脸颊,两人皆是微微一怔,穆玄英红着脸无声笑笑,道:“此处大约有隔音……我们适才说了好多话,他们也没听到。”
      谢渊点头,道:“看来恶人谷雪魔在此……另一人是谁?”

      一个淡漠声音道:“余话不必多说,你心中所想,王某没有兴趣知道。师兄苦心积虑投靠南诏王,建此暗道等我,一决生死,正合我意。”
      “师弟,心爱之人身死你也是这副死人面孔,被诬屠自贡满城你也是这副死人面孔,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何时方能不是这张脸?”
      穆玄英忍不住窃窃道:“黑灯瞎火的他们站着聊天吗?”
      谢渊摇头道:“他们一直在打,你听不出来。”
      穆玄英呆了呆,道:“可是……”
      “适才吹动你手中火折子的,多半便是掌风。”谢渊道,“都说红尘一脉武学高深莫测,世人难以预料,果然有其独特之处。”
      “听说王谷主为了一个盲女屠了自贡满城……”穆玄英道,“怎么如今听起来似另有隐情。”

      “恶人谷中人……”谢渊顿了顿,似也不知该如何说,“大多性情乖张,除己身在意之人外,余人生死一概不放在眼中,更不在意旁人对自己的评语,只求活得恣意。王遗风若是当真被人冤枉,多半也是不屑解释的。”
      穆玄英想起莫雨,心中略有些难过,点头道:“嗯。”
      过了一会忽然道:“师父,其实我觉得我没什么用……恶人谷的人是不愿管他人事,而我学了一身武艺,挡不住天下大势,只能救得万万分之一……”
      谢渊莞尔:“师父也只能救得万万分之一。”
      “嗯……所以能同师父加起来救得万万分之二,是玄英最开心之事。”穆玄英伸手握住他手掌,将他手指摊开,与他手指扣握,有些迷恋地摸索着他手上粗糙的武人皮肤与厚实老茧,“比起我来,师父大概更爱一些别的,比如浩然正气,比如江湖安定,甚至是……与我父亲的约定。但若是爱我超过了这些,也许我便也不会如此喜欢……”
      他静了一会儿,轻声叹气道:“师父,就算你只是为了哄哄玄英也好,你再陪我七年……”
      谢渊手指收紧,握得穆玄英微微发疼,他抿了嘴,不再说下去。穆玄英于黑暗中闭起眼睛,只觉生命中从未有此刻的通透明澈与平安喜乐。

      暗道之中的两人声音渐消,未几有人低吼了一声,随之不住喘粗气。
      “血眼龙王可以退下了。掌灯。”
      一个清朗而带着难以言明之威仪的男子声音响起,随后只听衣衫窸窣,暗道中格格作响,被隐于石壁之中的铜灯均缓缓移出,在作宫女打扮的女子手下一盏盏亮起。
      谢渊握着穆玄英的手站起,与于暗道尽头缓缓走出的华服青年默默对峙。
      穆玄英“呃”了一声,示意谢渊看看他丢了一只鞋的脚。谢渊忍俊不禁,伸出一只脚来,道:“踩着罢。”
      穆玄英挠挠头,赤着的足踩在谢渊脚上,一瘸一拐地跟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华服青年清俊的脸在火光之中晦暗不明,曼声道:“建宁王,李倓。”

      李倓与身后跟着的沉默少女坐下了。王遗风收手,转向身旁盘膝而坐的莫雨,以红尘心法助其平复内息。
      李倓挥了挥袖,似在掸走桌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无人质疑他的身份,他身上自有一种天生便该高高在上的气质,来自李氏皇族相传的血脉。
      谢渊想了想,带着穆玄英走到他对面坐下,李倓淡淡道:“此地无茶,怠慢远客。”
      穆玄英瞟了一眼面前桌上孤零零放着的一只茶碗,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茶碗瓷底与桌面相碰,于寂静环境中发出一声刺耳孤鸣。
      “没有茶,这个茶碗放着做什么用?”
      “射覆。”李倓话音未落,袖子一挥,一件小小物事以极快速度放入碗底,茶碗立时合拢于桌面。

      “四位均是当世豪杰,想必今日来此,也有许多事要问本王,但是本王不太喜欢与人聊天。”李倓按住茶碗,“射覆,轮流一局。胜者可问败者一个问题,败者若回答不出,便须为胜者做一件事。四位若是不赌,本王立刻便可安排人送四位离开。”
      谢渊与穆玄英面面相觑,穆玄英甚至忍不住回头看了王遗风与莫雨一眼。他二人还未开口,莫雨便道:“赌。”
      他缓缓吐息几口,站起身来,走到桌前,道:“你与这女子一道,那我们每一方也应当有两人。”
      李倓不动声色道:“随意。”
      莫雨道:“碗下是女子发簪。”

      射覆最早起于汉,意为在盆碗之下藏一物品,令人猜其是何。看起来是纯碰运气的游戏,实则却常用来考较易经占卜之能。莫雨自然是不会占卜的,然而眼力何等厉害,李倓挥袖之时他便看到李倓以宽袖为遮掩,取下身旁少女头上发簪置于碗底,既然十拿九稳,自然必须要赌。
      李倓也不拖泥带水,即刻掀开茶碗,碗底覆的果是一支发簪。
      “问。”
      “萧沙为何在此?”
      “血眼龙王盗走山河社稷图,前来投靠南诏王。”李倓随口回答,丝毫不将这个问题视作秘密,手中茶碗一推,道,“换你们。”

      “……要是我就问他天有多高,让他回答不出把那个什么血眼龙王交出来。”穆玄英在旁嘟哝,莫雨嘴角抽动,碍着在王遗风面前,忍住喷出来的冲动,将茶碗拿过,看了一眼李倓。
      李倓微微一笑,与身旁少女一同转过了身去。
      少顷莫雨道:“好了。”
      李倓并未转身,却是那沉默少女回头看了一眼,道:“头发。”
      四人微微色变,尤其是穆玄英,他眼见着这少女转过身去,甚至还闭上了眼睛,如今却一转头便能立刻说出答案,莫非能隔物而视不成?
      莫雨挫败道:“你问。”
      李倓回身,道:“红尘一脉心法诀窍。”
      王遗风微微摇头,李倓笑道:“那我便只能要王谷主答应,恶人谷不介入南诏与李唐之纷争。”
      王遗风漠然道:“原本不打算介入。”

      李倓衣袖一挥,将茶碗重新合下,向谢渊道:“谢盟主赌不赌?”
      谢渊道:“赌场庄家的第一局往往是要让来赌的客人占些便宜的,否则就没有人会来赌。”
      李倓但笑不语,谢渊道:“然而,这一局谢某不得不赌。”
      谢渊沉默一会,道:“碗下的仍是发簪。”
      李倓伸手去掀碗,穆玄英道:“等等!”
      李倓看人并不抬头,只是轻轻抬抬眼皮,只是这种轻忽的表情于他做来丝毫不显得违和,他抬眼望着穆玄英,十分耐心地等。
      “不是发簪……”穆玄英喃喃道,“是……发簪上镶的珍珠。”

      李倓微微一笑,抬手去掀碗,谢渊道:“不,还是发簪。”
      穆玄英满眼疑惑望向谢渊,谢渊竖了根手指在唇边示意他噤声,笑道:“听师父的。”
      李倓揭开茶碗,碗底一颗浑圆洁白的珍珠兀自轻轻滚动。
      谢渊道:“建宁王无须问了,任何问题谢某都不会回答,不过谢某可以答应建宁王一件事……”说着已然忍俊不禁,穆玄英福至心灵,接口道:“下次我赢了绝不问天有多高这类问题便是。”

      莫雨在一旁忍不住咳嗽,李倓一向无甚表情的脸上终于也有了一丝表情,皇家的矜持令他没能太过失态,不过执着茶杯的手终是微微握紧,之后松开,轻吐了口气,道:“甚好,这件事……也算合本王之意。”说着放开茶杯,示意穆玄英来。
      穆玄英接过茶杯,偷眼望向李倓,李倓又与那沉默少女转过身去,穆玄英一边来回丁零当啷地拨弄茶杯,一边向谢渊道:“师父明明也看到了那颗珍珠……为什么要故意输。”
      谢渊道:“总要故意输一局的,若是这一局赢了,我还当真不知道要问建宁王什么问题,白白浪费了。”

      “很多啊,比如天有多高之类……”穆玄英随口应着,心中却也知道谢渊之意,此处无论如何也是李倓的地盘,虽然明说了以射覆决胜负,但是极难保证若是当真问出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诸如此类的问题,李倓不会恼羞成怒从而翻脸。
      第一局故意输,是因谢渊有输此一局无伤大雅的把握,并且,也是以此观察一下李倓究竟有何打算的试探之意。
      天策府毕竟也是帝王之军,与朝廷之人打交道,最重要的底线便是不能让他们太过轻松,却也不能把他们逼得太过,否则当真是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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