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一夜 ...
-
叶楝同慕舟和对今日之事好一番梳理，方理出了大概。慕舟和顿时只觉江湖太复杂，也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就要如此极端，连杀手都雇上了。
“呆子，一个时辰了，水还不凉？”
叶楝仍是有些担心无声，当下愁眉不展，又见慕舟和沐浴沐了整一个时辰，更是无奈。
“唔——”慕舟和整个脑袋从水里冒了出来，溅起一个硕大的水花，“这便好。”她糯糯应了一声。
水的确是有几分凉了。
草草套了衣服便从屏子后走出，却在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那一道凝铸的目光。慕舟和俏脸微红，垂下头不敢去与那道目光直接对视。
房内仅有一张床，那岂不是——想到如此，她的脸又是红了一红，褪去受伤后的苍白之色，好似一个熟透的苹果。
叶楝一言不发胡转身去了床边的软塌上。那不知何时竟又多了一套被褥。想来是方才她趁着慕舟和沐浴的功夫出去管店小二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慕舟和，却见她发梢往下湿漉漉的淌水也不管不顾，受伤的绷布湿的透透，血迹被水渍浸润，好似开了一朵又一朵艳丽的花。当下又是皱着眉头叹了一叹，拿起条不曾用过的巾帕又重新走回慕舟和面前。
慕舟和见着叶楝所踏的尖角白底梨花纹靴子去而复返，头顶上方传来一句冷冷的：“把头发擦干，伤口——”随机左手被狠狠扣住，听的那语气又淡了一淡，“你是不想这伤口好了是吗？”
慕舟和抬起头时，看见的是叶楝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淡漠的就彷如方才同她说话时的语气。心里百般否认推脱，可还是浮出“也许在奕欢眼里，她们比之陌路并无区别”这样的委屈想法来。
奕欢，她无论对于谁，都是如此疏离而淡漠。
极力的扯出了一抹笑意，糯声应了一应：“嗯！”便拿过巾帕垂首单手擦拭湿发来。
叶楝看着这个一贯有些没心没肺般呆愣的家伙此时竟多了几分浅浅的郁色，却还极力掩饰。难道她不知道，她的演技，从来都很差吗。而且分毫不曾进步过。无论她怎么伪装，那一双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眸早早便戳破了她的谎言。再看她站在那里有些急促又笨手笨脚的模样，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上前半步，接过她手中的巾帕，“坐下。”轻声道了一句，也不待慕舟和有所反应，便按着她的肩坐在了椅子上。
慕舟和乖巧的一动不动，任由叶楝为自己擦拭长发。方才那些低落的情绪哪里还能见得。她想，她已经得到的足够多了。
慕舟和的头发极软，像是初生婴孩的胎发，墨色中又微微泛些棕色，她明明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子，可身体仍好似水做的，柔软无骨，那若有若无的，温润宁谧的药草香沁入叶楝的鼻腔，她只觉得时间的流逝仿佛缓慢了又缓慢，而心，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平静。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在隐忍克制了这般长久之后，稍稍任性一次。但，她却又任性的十分不安与忐忑。这般一想，嘴角又是自嘲的勾了一勾。
擦干了头发后，又上了一遍药。这一整个过程，二人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即便各自的心中都有千言万语，却终究成了静默相对。
直到打了最后一个结，叶楝才道：“仔细着些，莫要再让伤口崩了。”
那一道伤口，一伤再伤，几道伤口几乎交错在一条线上，叫人看了分外揪心。
“嗯！”慕舟和重重点头，将左手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又道，“奕欢，你包扎的手法当真是好。”
不过一条绷布，一道伤口，却能被包扎的好似贵族的装饰般优雅自然。
“呵呵，”叶楝轻笑了笑，但这笑意却只停留在表面，不曾溢进眼里，“你莫要让我再展现这好手艺便是谢天谢地了。”
慕舟和悄悄舔了舔唇，讪讪笑了。
叶楝却没有再多言，径自回了软塌旁，和衣躺下。
“明日早些起来，莫要赖床。”利落的丢下这一句后便阖上了眸子，关闭了她眼中的思索情绪。
“奕欢，我睡小塌吧，你——”
叶楝那边丝毫没有动静。“奕欢？”慕舟和又是极小声的糯糯的唤了一唤。呆呆的站在原地思索着奕欢究竟是睡了还是没睡。
大约站了半柱香的功夫，慕舟和才轻叹了叹。
吹灭了烛火，慢慢踱回床边。此时她也顾不得什么欣赏什么绣有君子兰的帷幔，镂空的雕花床沿，凤首铜钩子，她反复思忖着方才与奕欢相处时的情景，是否哪里做错了亦或是说错了，所以她才会假寐而不愿意理她。
如此一坐便是坐了许久。
直到她听的小塌那头传了句：“怎的不睡呢？”
一切的忐忑、不安和惶恐在这一刻淡了一淡。
“这便睡了！”她竭力调整好呼吸和语气，让自己的言辞听起来与平日无甚不同。
想慕舟和一贯心细如尘，却在这个情绪百般复杂的时刻，不曾听到小塌那头，一声隐约的，若有若无的，并着无奈和克制的叹息。
而今夜，向来无梦的慕舟和，连连做了一整夜的梦。可谓光怪陆离，也让她心绪不宁。以至于她卯时未至便醒了过来。
自她为王惠疗伤后，虽是睡了十日，但那之后，似不再那般贪睡了，譬如今夜。
起身，行至小塌旁。
慕舟和蹲下/身子，一手托腮，就这般看着这个熟睡于软塌之上的女子。她已经许久都没有如此安静的，能够不受打扰的，并且毫不胆怯的打量她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因着专注而分外晶亮有神。
算来，同叶楝相识也有一年半了。五百多个日夜里，她脑海里浮现的，不再是一片空白和茫然。而只是她一人。初见时，她认为她倾国倾城，天资国色。到的如今，从未改变。
叶楝的眉头总是惯性的皱起，拧成一个“川”字，以致于她展眉之时，眉心处都有一个印记。慕舟和诚然是心疼她的。尽管她并不知道这个女子身上究竟背负了什么，但她总想着，能替她分担些，那她或许会少皱一皱眉。她笑起时，饱满而红艳的唇瓣总会偷偷勾起一抹俏皮的弧度，眼睛亦会微微眯起，纵仍是处处透着隐忍克制，慕舟和却依旧觉得，奕欢是笑起来最美的女子，不谈谪仙，只言，胜人间无数。
“怎的梦中也要蹙眉呢？”慕舟和呆着呆着，见叶楝的眉锁的更甚，眼看着就要成了一个死结。鬼使神差的伸出那不曾受伤的右手，纤细修长的玉指，在那“川”字上轻轻一点，不待她去抚，那蹙起的褶皱便惊似的散开了。
而慕舟和惊的更甚。即便是夏日，叶楝的身子也总是冰冰凉凉的。触之便叫慕舟和颤了一颤。缩回手，指尖好似置了块寒冰，却灼的她火辣辣的发烫。
但见叶楝不再皱眉，慕舟和还是欢喜的眯了眯眼睛。
她就如此怔怔的，看了她两个时辰。直到察觉到叶楝的身子微微动了动，方才恋恋不舍的摸回床上佯装熟睡。
叶楝并未即刻起来，而是睁眼望着那脏兮兮的檩子许久，许久。她的觉极浅，今夜更几乎是一夜未眠。慕舟和睡时的那一阵翻腾她便醒了，原想去看看她，不知是做了什么梦，才会睡的如此不安稳。却在不多久之后，听的那人起身的动静。于是不再出声，本以为那人会同以前那般，醒上片刻后，换个姿势重新窝着睡了，但她却是冲着自己这边来了。
纵然禁闭着双目，叶楝也能觉察到那一束纯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久久驻留。
并不灼人，反倒更像是和煦明媚的阳光。
她看着她，而她，佯装熟睡，沉默感受她的目光。
也许她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不曾言明的话，但，没有人会先去挑破。
约过了一刻钟，叶楝方才懒懒起身。精神算不得太好。毕竟，谁能在一夜无眠之后精神抖擞呢。
行至慕舟和身边，轻唤了她一唤：“呆子，该走了。”
慕舟和的眸这才有些“不情愿”的睁开，露出一脸茫然，“唔？”
叶楝心知肚明的紧，也不戳破，又道了遍，“该走了。”
一夜过去，还不曾收到无声的信号。叶楝此时有些迫切的想回去，让无言同无语来寻上一寻。无语在也是颇通此道，但愿还来得及。
慕舟和应声后，便起来推门唤了小二哥。小二哥一见是慕舟和有吩咐，忙从乐呵呵的尖着嗓子一路疾行而来，招牌式的甩了一甩肩上的巾帕，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打些洗漱的水来，再送些吃食。”慕舟和道，言罢见小二一双眼睛正欲言又止的转了好几转，不由莞尔。
这小二哥，是拿赏钱拿上瘾了，可她却是只带了些碎银在身。想来收了奕欢数次整十两的银锭子后，他也是看不太上的，索性便道：“快快去办，赏钱少不了你的！”
“好嘞——”小二哥这才笑逐颜开的麻溜下楼准备去了。
“你总这般惯着他们，并不好。”叶楝双手环抱在胸前，淡淡的同慕舟和说道。
慕舟和瞪大了双目，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显得分外无辜，腹诽这到底是谁惯的阿。拿十两整银当赏钱的不是她阿——但言语上，她仍是乖顺的点了点头，应着叶楝的意思，道：“唔，若是他办的事足够合心意，多给些也无妨。”
叶楝这才点了点头，甩了锭银给慕舟和，“喏——”
慕舟和上下打量叶楝，云兮还曾说过自己像是个土财主，时而豪放的一掷千金，时而却又抠的一毛不拔，可奕欢呢，分明就是个大地主，也不知她身上究竟放了多少银子，一摸就是一锭整银。
似是看出了慕舟和的心意，叶楝忽的出声：“这是最后一锭银，你若是再要给赏钱，便只有百两银票了。”
慕舟和垂下头，悄悄吐了吐舌，心里却打定了注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花银票。
作者有话说第42章 一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