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牛津字典

12、似曾相识燕归来

　　一个月后，方宇谦被灭，连着他一起的纯阳叛徒谢云流、万花叛徒司徒一一等众，俱被剿灭，素来安静地裹着银雪的天子峰，也算是经历了一场浩劫。

　　后人再提起这次围剿，青衫之名首当其冲，其之英勇，若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其之虚怀，更令人敬仰，不争名不分功，杀完敌便回了纯阳。

　　其实严格说来，这次的敬仰却是该受之有愧的，青衫同各派子弟一道围剿时，眼见血光冲天，不自禁气血翻涌，手中的剑也隐隐躁动，山野莽夫杀红了眼一样，挽着剑花无意识刺出，剑起头落，血液溅开时直觉得有莫大的快感腾起，且杀人越多快感越烈，如此往复作用，差点丢了心智。

　　青衫大感不妙，片刻也不敢耽搁，事情一结束就速速回了纯阳，他一回纯阳便闭关了，纯阳掌门李忘生同他一起。

　　那日青衫回来复命，李忘生一见他便是大惊失色，这个弟子他最为了解也最为喜爱，淡泊宁静心性纯直，眼下却有戾气溢出，脉搏一搭，竟是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青衫并未托出与苏玉之事，李忘生也不问，两人盘着莲花座坐在闭关的洞中，各自入定，洞外的分分合合，都与他无甚么紧要了。

　　我再见到青衫，已是五年之后。

　　五年的变化，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还是那么几个人窝里乱，我这小酒馆山高皇帝远的，除了开头那些时候遭点罪，到底漩涡中心不在这一块，后来淡去了，看起来却也与当年一别之时，没啥二致。

　　能见到青衫，说来还得归功于一桩乌龙。

　　当年剿完天子峰，青衫湿拍拍屁股走人，忘了一件正经事——把裁天剑取回去。那剑被谢云流叛变时窃去，围剿时谢云流见大使已去，将剑又一个奇怪的诀封印住，非纯阳子弟不能取，而在场的唯一一个纯阳的青衫打完又走了。

　　消息传到纯阳的时候，李忘生和青衫已经闭关去了，能破阵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本来是要代掌门卓凤鸣去的，但是卓凤鸣是出了名的剑痴，只好练剑不理其他，天王老子也叫不动，于是传了坐下亲传弟子燕小霞前往。

　　燕小霞什么都好，就是贪食，一听说派他去，立刻肚子里的馋虫直动歪脑筋，金水镇的萝卜肉饼是一绝，肖想很久了，此番正好顺路，立刻喜滋滋地应下了。

　　燕小霞很有效率地取了剑，亦很有效率地溜去了金水镇。

　　然后从此被滞留在金水镇。

　　事情的发展说来算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燕小霞路上救下一个被拦路抢劫的姑娘，姑娘对他一见钟情芳心暗投，明示暗示都给了，燕小霞贪姑娘做的好饼，没有答应，但是也没明着拒绝，姑娘急了，竟在饼里放了催情的东西，结果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燕小霞次日早上一睁眼，整个人都傻了，打死不敢回师门，便飞书拖关系要好的方松谦代劳送裁天剑回纯阳，自己则就此留在了金手镇，糊里糊涂地开始过平常夫妻日子。

　　没成想这日子过得竟美不可言，除开头两年燕小霞闹情绪外，矛盾冲突的砥砺下，小夫妻两个越过越觉得彼此合适，二人世界享受足了后，在第五年造了个小宝宝，三天后满百岁，正好青衫出关，便被邀了过来当干爹。

　　青衫说到“干爹”二字，自己先笑了起来。

　　我看他笑，他嘴角的弧度还是初见时的弧度，可他的眉目间，较之先前的光彩，虽然多了几份从容，却少了几份生动。

　　细想起来，这乌龙与他和苏玉的，何曾相似，都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契机，青衫和苏玉还算得上两情相悦，可结局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许是他看出我的吞吞吐吐，淡淡道：“你可是想起了苏玉？”

　　苏玉两个字被他轻巧地念出，我一怔，仔细看他脸色。

　　他神色淡淡的，眼睛里也干干净净，似是已经看破那一切。

　　青衫莞尔一笑，道：“我得了段孽缘，小霞得了段佳缘，一失一得，失失得得，却也正和了这天道。”

　　我附和着他笑，心中掠过一抹不知是何滋味的悲伤。

　　青衫说完也没看我，他仰头眯了眯眼，做出看天色的样子，起身道：“时辰不早，我便告辞了，宴席结束再来找你叙旧。”

　　我亦与他告辞，他还是那袭青衫，揉进远方的草色里，很快就不见了，低下头看，酒杯旁，却是两滴滚圆的水渍。

　　若是沾起来尝一下，想必是咸而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