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卫]情深不惘》相忘韶年

27、何为真心

　　“我没有听错吧”星魂眼眸微凝，颇有些不屑道:“你我之间仇深若此，有合作的余地吗！”

　　“如果阴阳家真心臣服嬴政，我们之间确无合作的余地”盖聂冷然反问，“然而，你们是吗？”

　　星魂骤然大怒，“你敢威胁我？！”

　　“为何不敢？”盖聂应声开言，“用以钳制阴阳家的丽姬已经不在了，你们依旧效忠于秦无非就是为了苍龙七宿！”

　　注视着星魂隐带震惊的神色，盖聂知道自己猜对了。便更有信心地威胁道:“你于我已无秘密可言，除了与我合作别无选择”。

　　星魂心中惊疑不定，可盖聂笃定的神情又不似作伪。很有些底气不足地反驳道:“世人皆知，苍龙七宿是为皇帝陛下求长生的，与我们阴阳家有何干系？”

　　“越是不为人知的秘密，越是需要巧立名目。倘若我连如此明显的欲盖弥彰都看不出，何称鬼谷弟子！”盖聂不疾不徐地缓声误导，“嬴政唯恐他死后江山不稳，孜孜不倦求长生。韩非因苍龙七宿之谜而死，事实上却是被你暗杀。如果苍龙七宿之谜当真事关长生不老，那你又为何抢在嬴政之前杀了他！”。

　　“你如此处心积虑，甚至在丽姬死后仍甘心忍气吞声为秦效力这么多年，苍龙七宿之谜必定关乎阴阳家生死存亡”。

　　眼看盖聂越说越接近真像，星魂有些慌了。但这件事阴阳家之外不该有人知晓，难道盖聂所言只是猜测？

　　见星魂不肯置信，盖聂又道:“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墨鸦还活着”。

　　闻言，星魂震怒，张口便骂，“叛徒！即便记恨当年我们见死不救，又怎能将关乎阴阳家命脉之事泄露出去！”

　　果然，长生不老只是幌子。阴阳家在利用嬴政破解苍龙七宿的秘密，而这个关键，就是天明。思及此，盖聂心中已有计较。

　　“盖聂，我怀疑你刚才在诈我”实则星魂话音未落就后悔了，再觑一眼若有所思的盖聂便有所觉悟，可惜为时已晚。

　　“你多虑了”云淡风轻地略过这个话题，盖聂微微颔首，正视他，“现在，我们有合作的余地了吧”。

　　星魂郁卒

　　胡亥适时走了过来，春风满面地瞧着星魂，“看两位相谈甚欢，想必我们接下来的旅途，也会相当愉快了”。

　　盖聂回身望向胡亥。他既能点出丽姬之事，让自己顺藤摸瓜猜到真相，想必亦是知情。沉吟过后又觉不对，胡亥未必笃定苍龙七宿另有玄机，却绝不能让嬴政长生不老，这也是他为何会同意与星魂合作的原因。

　　小小年纪便如此狠绝，盖聂，这是你期望的吗？

　　几日后，天明的病情渐渐好转。张良也终于再度踏出小圣贤庄，而李斯竟也没有再来找麻烦。

　　白凤不禁奇怪，“扶苏来时，李斯等人分明是想借机铲除小圣贤庄，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他们不了了之？”

　　张良闻言，微微轻笑，“想来卫庄定让你查过胜七底细，我更好奇胜七为何效忠于秦”。

　　“我有什么理由告诉你呢？”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张良笑容不改地温文尔雅道：“如果可以，我们和胜七，也会是朋友。若否，我也能帮你杀了他”。

　　白凤不屑冷哼，“别把我同你混作一谈！你要与谁合作，与谁为敌，都和我无关”。

　　“此言差矣”张良摇头轻笑，“我早就说过，我和卫兄有共同的利益，你我早已息息相关，何必抗拒呢”。

　　“不错，何必抗拒呢”

　　微沉轻嘲的嗓音在背后响起，白凤骤然回头。只一眼便望见了卫庄身后的墨鸦，眸光清亮。

　　“盖先生，别来无恙”眼见盖聂、卫庄并肩而来，张良并不意外，微笑颔首、拱手一拜。

　　盖聂缓步走近，回以一礼，神色淡然，仿若从无芥蒂。开口，语调平平，“小庄与子房的共同利益是韩国吗？”

　　虽是多此一问，盖聂仍做不解地望向卫庄，“原来，小庄想要复国？”

　　卫庄冷哼一声，似是不屑回答。

　　“那，继续刚才的话题吧”张良满怀笑意地将目光转向白凤，温柔和煦。

　　“胜七本是农家掌权者，后在农家内讧中被除名。为剑而生，逐剑而行，所以，胜七如今最为在意的人，除了盖聂，就是他的兄弟——吴旷”悠然立在墨鸦身侧，白凤瞥一眼若有所思的盖聂继续道：“而吴旷，在赵高手里”。

　　“这可真是……”张良启唇，笑意渐渐绽满双瞳，“太有趣了”。

　　“胜七既曾掌权，便可重新掌权”卫庄哂然弯唇，凝在盖聂脸的的眸光莫名多了两分耐人寻味，“既重情到甘愿为了兄弟受制于人，吴旷若死，胜七必定会为他报仇”。

　　“如此的显而易见，胡亥不会不明白”墨鸦不禁疑惑，“他不可能杀了吴旷”。

　　“胡亥确实不会”张良淡然开口，成竹在胸，“但奉命铲除帝国叛逆的扶苏会”。

　　如此一来，必然加剧扶苏与胡亥之间的矛盾，双方势力相互倾轧，内耗更甚，一箭双雕。

　　一直不置一词的盖聂此时蓦地朝墨鸦觑了一眼。

　　“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墨鸦主动请缨，白凤随行。

　　卫庄点头。

　　“我去看天明”盖聂拱手告辞。

　　“只剩我们了”张良笑了笑，难得眉间露出一丝惫累，很是情真意切地凝视着眼前之人，“卫兄，韩国对你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你不止一次言之凿凿地说我们有共同的利益，如今自己也不肯信了吗？”唇齿之间不含讥讽，平常得犹如盖聂的一句询问。

　　张良摇头，掌心贴着胸口，据实而答，“此前我都不敢笃定，更何况现在”。

　　“无论我如何试探，终不比盖先生了解你更多。但如果这只是盖先生故意挑拨，我也只能叹一声高明”因为，我真的怀疑了。张良自嘲般微微轻笑，“可我不会动摇，我会一直走下去，直到——无路可走为止”。

　　迈过这片竹林，便是小圣贤庄。

　　盖聂于林间驻足，并不急于进去。

　　“若对扶苏心生恻隐，你应该自己行动，而非找我”。

　　“也许我该抱歉，竟让你有此误会”盖聂侧身面对墨鸦，见白凤不在，便知墨鸦对自己亦有所求。

　　墨鸦抬眸，感到些许惊奇。

　　索性盖聂开门见山，直言道：“卫庄与张良合作，却早在高渐离入咸阳之前与他约定追查韩非死因，而非将复国之事放在首位。所以，苍龙七宿关乎卫庄，对吗？”

　　墨鸦干笑两声，顾左右而言他，“大约是你做了卫庄要做的事，他只能去查韩非死因。卫庄欠了紫女人情，这么多年从未放弃追查此事”。

　　乍一提起紫女，盖聂难免想起少年时在韩国的那段经历，想起同样少年的卫庄，那时的他，那样的意气桀骜，灼灼耀目。而今，已是时过境迁。

　　“什么人情？”盖聂并不认为卫庄是重情之人，却仍想知道。

　　“能惦记这么多年的，当然是过命的人情了”知道这事得，不过寥寥数人，墨鸦刚好是其中之一，更好的是，他愿意说给盖聂听。

　　“当年卫庄练功走火入魔危在旦夕，紫女自知被阴阳术法反噬命不久矣，便拼尽余力救了他，并要卫庄答应查明韩非死因替他报仇”。

　　盖聂突然想到，韩非对紫女情深义重，知晓紫女被阴阳术法反噬必定会设法医治。最终韩非被阴阳家灭口，死于苍龙七宿。

　　难道……

　　可紫女已死，卫庄为何仍然执意追查。若只是为了威胁阴阳家，又怎会如此大费周章。

　　卫庄，到底是要救谁？

　　答案隐隐卡在喉间，呼之欲出。盖聂却难以置信。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盖聂看向墨鸦的时候，眼底一片清朗，波澜不起。镇定自信，不知虚实，“阴阳家的人在使用术法时，都会被反噬，无药可医，唯一的希望就是苍龙七宿。开启苍龙七宿的关键，是天明”。

　　不料，盖聂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墨鸦诧异地地扶了扶额，“如此，何必再来问我呢？”

　　“求证”盖聂淡淡掀唇，“即便你不说，我也能找别人证实对错，但我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的耗费时间。况且，值此乱世，多一条后路，不好吗？”。

　　眼前的盖聂，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更像是永远都不会沾染世俗情绪。一个人便是一座山，浑然天成，无懈可击。不可远，亦不可近，又或者，可远亦可近。

　　墨鸦看向被盖聂握在手中的单锋剑，忽而笑了一下，一刃敛锷韬光，一刃锋芒毕露，真是合适。

　　“我早已是死人，死人是不需要后路的”咸阳一遭，虽走得有惊无险，可墨鸦终究还是不安。他始终希望，白凤能够好好活下去，不做任何人的棋子，活出他自己想要的样子。

　　盖聂无言，却已明白。

　　“卫庄的内伤从未痊愈，只是被紫女所施的锢魂禁术暂时压制。多年过去，禁术渐呈反噬之象。想来卫庄也是猜到韩非查有所获才会被阴阳家所杀，因而改变主意与张良合作”墨鸦望向盖聂，“你可能不信，卫庄原本是真心要和你站在一起，哪怕他并不认同做法”。

　　“丽姬呢？”闻至此刻，盖聂仍是冷静，神色都不曾变上一变。

　　墨鸦一瞬叹息，“丽姬是阴阳家仅剩的嫡系血脉，如今，唯有天明。再多，就不是我所能了解的了”。

　　片刻，竹林又复清净，只余飒飒风声。

　　盖聂静立许久。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思考很多东西，可他却好似只是站在这里，心里茫茫雪白。

　　直到少羽经过这里，很是惊喜地叫他，“盖先生，你回来了！”

　　“你该去做自己的事了”盖聂回神，望向朝自己走来的少年。

　　少羽应声道：“范师傅叫我议事，晚些时候再回来”。

　　“你该去做自己的事了”盖聂郑重地重复了一遍，缓缓道：“以前儒墨称显，百家蛰伏不出；现在墨家一盘散沙，儒家岌岌可危，而嬴秦步步紧逼，已容不得任何一方势力心存侥幸，正是一呼百应、各方联合的好时机。”

　　“这便是，张良想要局面吗？”少羽握拳，如鲠在喉，隐忍而愤怒，“盖先生，现在我只相信你能照顾天明，请你一定保护好他！”

　　“我会”目送少年远去的背影，盖聂轻声应诺。却不知，再见，又当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