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175

1、第一章

　　忙碌的A市，特別是平日的午餐時段，所有潛伏在高樓裡的各式精英勞工都會在這個時候像大片蟻群從建築物裡散出來，全都是為了覓食。

　　這時候，最忙最亂的，就屬商業區裡小巷弄內幾家知名的便當店了。

　　「老王，幾分了？」

　　「快四十了！」

　　「喂喂，寰宇大樓的二十二個飯好了沒？整點前要送到啊！」

　　「二十一、二十二......好了！欸，等等！牛肉炒飯不是他們的，是牛肉燴飯啦！阿剛剛那盒牛肉燴飯呢？」

　　「在給同德大廈的袋子裡！」

　　「拿出來，拿出來！」

　　「你！這袋送去寰宇、X局、Y公司。你，這袋同德。還有林郡建設的...阿明呢？」

　　「去美商實業送飯還沒回來。」隨便一個人回應。

　　老闆娘看了眼牆上時鐘，45分。「這麼慢？阿德你順便送去好了。」

　　「不順路啦，一個南一個北欸。」阿德帶上安全帽，拎著裝滿便當的袋子穩妥妥的放在機車腳踏板上，跨上機車，油門一催飆走了。

　　「喂喂...那這袋怎麼辦？」阿德去北區，同德那袋要跑附近五個地方，所以就沒讓送去同德的人也送林郡。老闆娘敲敲手指，店內剩她跟兩個廚師，十五分鐘後十二點整會有更多上班族來買便當，三個人已經不夠應付了，少一個更不行。

　　「我送去。」一個青年從正門口走進來，是老闆娘的兒子，剛與阿德擦身而過，聽到了對話打了招呼。

　　「你怎麼來了？不用去學校上課嗎？」老闆娘眉頭皺起，但還是一邊把餐台上的兩大袋便當抓起其中一袋有些吃力的拎起來往那年輕人遞過去。

　　「他們期中考，沒我的事。」年輕人一手接過塑膠袋，一邊側身把另一袋也提下來。「兩袋都林郡的喔？」

　　「是啊。」老闆娘點點頭。「在那什麼什麼路，你知道齁？」

　　「知道，我之前送過。」年輕人兩手各拎一袋總共六十多個便當的袋子，腳步輕快的往門口放摩托車的地方走去。

　　老闆娘看著年輕人的背影，由衷覺得能生個兒子真是好，尤其是個挺拔健壯的好兒子！眼看兒子就要發車了，老闆娘撐在餐台上的手突然碰到一個物體，她瞪大眼睛想到什麼似的，抓起來就往門口衝去。

　　「阿衡，還有一個！」

　　阿衡回頭，還好他媽喊得快，差一秒他就催油門掰了。

　　「怎麼不裝一起？」

　　「這不是林郡的，是林郡隔壁住戶的，上面有地址。」

　　「一個也送？」

　　「本來說不送啊，是那人唸了地址我一看想說阿就在林郡隔壁就順便好了啦。」

　　婆媽們最喜歡的順便...其實往往既不順便又麻煩。

　　阿衡嘴角往上牽了一下，接過那袋單薄的一個便當，隨便塞進大袋子裡，油門一催走了。

　　「小心騎吶！」目送完年輕人，老闆娘這才鬆口氣，抬手往額頭上抹去佈滿的汗滴，轉身進店裡。離上班族傾巢而出的時間點還有幾分鐘，她可以趕緊喝口水喘息一會兒。

　　林郡建設裡的公司單位幾乎都知道這間巷弄內有名的便當店，每一天至少都會訂四五十個以上，這在各式小吃餐廳林立的商業區又不是契約配合的店家來說，是很不錯的業績。

　　雖然是同一棟大樓，可訂便當的單位分散於不同樓層，全跑完要花點時間，全都耗在等電梯上。
　　由於午休時間電梯的人流量非常驚人，所以跑過外送的都知道，就算客戶要求12點送到，他們也一定要趕在十二點前避開人群，不然光電梯就等到猴年馬月不說，根本電梯內也騰不出位置讓你站，而且東西那麼佔位又有味道，很容易被白眼。

　　不過這叫阿衡的年輕人真的有點天生下來的好運。就算他來不及勢必也得提著便當袋跟一堆人擠電梯了，幾乎所有投射而來的白眼在目光停在他臉上的時候反而變成癡癡的凝望，除了頗尷尬，他還不至於覺得難受或氣悶。

　　現在就是如此。

　　他抵達林郡時十二點零二分，好在上樓的人沒幾個，他從最下樓層往上送避開下樓的人潮，但是偏偏有些中上層的人怕待會往下的電梯擠不進去，在電梯還在往上的時候就先進來了。電梯持續往上升，人沒有越來越少，反而越來越多。

　　這棟樓裡的人的水平實在是.....

　　幾個穿套裝的女人看到人家提著便當送外賣，心裡不知自我優越什麼鬼，不經意看人的眼神就帶點不耐，直到真正看清楚了擠在角落這位氣質似乎有些出眾的送外賣的，眼睛\\\"噹\\\"的都亮了。

　　「欸，先生，請問你有名片嗎？下次也讓我們公司訂你們便當。」站阿衡旁邊的一個女人說道。

　　阿衡牽嘴一笑，從袋子裡抽出一定都會放個幾張的廣告單給她，另一邊的也說「也給我一張。」然後都一臉如沐春風的看著送便當的直到他走出電梯。

　　搞定了林郡建設大樓，阿衡手上還剩一個便當在手指節上晃來晃去。便當盒上有張字條，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XX路213號6樓之A\\\"還打了個箭頭，旁邊寫:\\\"林郡旁\\\"

　　林郡是215號，果然是隔壁沒錯。

　　其實之前第一次來林郡外送時他就有注意到這棟立面和兩旁比鄰的商業大樓形成強烈對比的建築物。它的面寬很窄，尤其被夾在兩棟龐然大物之間看起來更窄。大約有十層樓，外觀全黑沒有任何凹凸，每一樓層開一個比例漂亮、造型簡約的水平窗，整體看起來很新穎，很有日式前衛住宅的味道。

　　沒有管理員，阿衡直接按電梯上樓。

　　阿衡在六樓踏出電梯，前面牆壁就貼兩個箭頭，一邊指A、一邊指B。他往A方向轉過去，一道黑壓壓挺有質感的門聳立在面前。

　　阿衡按了電鈴。

　　又按了電鈴。

　　按了第三次電鈴，沒任何回應，當然也沒人開門。

　　阿衡看了眼手錶，店裡正忙的時間。雖然阿德、阿明他們送完便當會回去幫忙，但他們生意實在好到大家都會手忙腳亂，他要趕快回去，能幫多少是多少。

　　他才正轉身要走，門\\\"喀\\\"一聲，開了。

　　阿衡轉過身，正想要看清楚什麼人臉皮厚得只敢叫一個便當外送，還聾子似的那麼久才聽到電鈴聲......

　　眼前場景實在有點詭異，這門只開了個縫，他看不到人，只看到一隻蒼白的手從門縫裡顫癲癲的伸出來。

　　「......送便當，排骨飯，80塊。」阿衡臉上黑線，想不透這什麼情況。

　　那隻手吃力的往前伸，那高度不高，像是人從地上伸手起來。門縫裡灰暗灰暗，縫又小，除了那隻動作緩慢詭異蒼白的手之外，看不見其他東西。

　　「80塊，謝謝。」阿衡一邊重複報價錢，一邊有點遲疑的把便當遞過去。因為他極力想看清楚門縫內的狀況，也沒特別注意那隻手的狀態，只用眼角餘光把自己手上的袋子遞過去，感覺好像東西掛在對方手上了，他這才鬆手，便當\\\"咚\\\"一聲掉地上了。

　　「抱歉...」他趕緊低頭以為是自己沒遞好，一看卻不是，是對方接住便當後，手無力似的連著便當摔地上了。

　　這只有一個情形，阿衡腦子警鈴大響:裡面的人昏了！

　　當下他立刻推開門，光線從外面照射進去，等他看清楚門內的場景後，整個人愣住。

　　一個長髮披肩、下半身赤/裸還流著大量鮮血的（女？）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只剛伸出的一隻手勾著便當袋子還晾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