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花开叶现》子肸

1、第 1 章

　　⑴
　　我不知道这是我第几次苏醒，我只知道，又一个千年，叶子谢了，我盛开了……
　　原来你就是曼珠。
　　一个妙龄的女子含着笑，静静的望着他。
　　是啊，我也不曾想过沙华会是如此美丽的女子。
　　那一次，我们偷偷相见了；那一次，曼珠有了沙华的衬托开得格外的妖冶美丽……
　　也是因为那一次，所以我们落得如此下场，你居彼岸，而我独立忘川河吗？
　　我心有不甘，无边的怨气时刻弥漫在忘川河上。我听见它们的恨，倾听它们的怨，看着千百年来一个又一个掉进忘川河的鬼，它们成为了忘川河里的水鬼，生生世世，永不轮回。
　　于是，我与它们在这忘川河，肆意发泄着我们的怨与恨。
　　永远荒凉昏黄的黄泉路上，忘川河边，只有那惟一的红，妖冶的红，只有那惟一的绿，发黑的绿……

　　㈡
　　我努力散发着我的花香，每一个途经这里的鬼都会被我唤醒它们生前的记忆。
　　爱情是什么？
　　爱情是什么不是我能够说了算，但我知道，他就是我的爱情！
　　为什么？
　　爱了便是爱了，何来那么多为什么？
　　你们一见倾心，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可终究他还是负了你！
　　女子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又如何？感情就是由无到有，一但有了，便是万劫不复。
　　我诧异，这个女子怎的这么傻。
　　你恨他吗？
　　女子微微顿了顿，然后慢慢蹲下来，侧卧于火红的花海中，闭了眼。
　　我不解，却也不说什么。
　　过了许久，一滴眼泪没入我的心口。
　　爱他都来不及，何来恨呢？
　　女子似是呓语，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一刻，似是永恒。我的心痛了一下。
　　你走吧。
　　不！我想留下来！
　　为什么？
　　是不是每个死亡的魂灵都会经过这里？
　　你要等他！？我怔住了，轻叹一口气。只有忘川河里的水鬼才可以永久留下来。
　　……
　　我脑海中闪过女子跳下忘川河的情景：于他，我早已万劫不复！女子说了这句话，便跳了下去……
　　真傻！你化身忘川河水鬼，怨念集身，怎还会拥有你本身的意识？就算你可以等到他来，可你到时候是不会记得他的！而且他也不一定会认得你！
　　等待是执着，放下才是解脱！□□人，却渡不了深深执念的人。
　　你是谁？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不是谁，我只是途经忘川河。
　　那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正浅笑着，站在适才女子躺过的地方。
　　我再一次散发花香，想要窥探他的记忆，却发现只有一片空白。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怒喝。
　　忘川河里的它们瞬间呜咽不止，鬼哭狼嚎，深深的一团乌气弥漫整个忘川河。我已看不清男子的身影。
　　你还是放不下吗？一声微微轻叹。
　　我错愕，来不及说些什么。
　　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我遣散了乌气，忘川河顿时安静，我想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却发现男子早已不在。为什么我会对他有种熟悉感？

　　㈢
　　爱情是什么？
　　爱情什么都不是！骗子！全都是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爱情！
　　恨她吗？
　　恨！我永远恨她！恨她薄情寡义，恨她贪慕荣华，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我给你一个机会如何？条件是留下来陪我，生生世世，永不轮回。
　　男子是一名穷书生，他寒窗苦读十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功成名就，迎娶他的爱人，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情深意重，奈何时过境迁，郎骑竹马来，千唤青梅不一回！
　　男子突然安静下来，他神色似有犹豫。
　　怎样？我可以让她忘了你，却又记得你，生生世世永受轮回之苦。而你，虽不轮回，却也永生，看着她每一次轮回想起你的痛苦！
　　男子轻笑，她怎么会因记起我而痛苦。
　　我沉默。
　　沉默良久，男子突然仰天大笑，罢了，我可以留下来，但是我不要你伤害她！
　　为什么？我很奇怪。
　　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深。我恨她，可我也爱她！
　　你们真是口是心非的人！恨就恨了，为什么却又舍不得伤害。
　　你不懂，于情，我爱她，不舍得伤害她。于理，在我寒窗苦读那几年，她是惟一不嫌弃我，时刻为我着想的人。而我亦是愿意带着那段美好的回忆留在这里，对她，对我，都好。
　　我确实不懂。那……你走吧。
　　男子直愣愣的站着，他不想走。
　　你们还真是很像，她也曾经来过这里。
　　什么？她……也来过？
　　恩。
　　男子像是想到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一直以来，他受过无尽的羞辱，都硬生生的挺了下来。这一刻，她就是他的心窝，只为了她而哭。
　　她在哪里？
　　去吧。奈何桥头，孟婆端汤，一去不返，轮回之苦。
　　不……男子追了过去。
　　有一点是男子不知的，她因为病入膏肓，自演自导了一场戏，只愿他能够忘了她，去找一个更好的女子，好好活下去。这是她曾经来到这里对我说过的话，可她却低估了男子对她的爱。
　　我无意中又有了一次心痛。到底什么是爱情？忘川河另一边，彼岸之上，你……又是怎样想的？

　　㈣
　　后来的时间里，我遇到了很多的人，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答案，他们有的后悔，有的悲痛，有的怨恨，有的执着……
　　而他们，有的选择活在回忆里，有的永远留在了忘川河，有的选择轮回，有的想要再去争取一次机会……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这一日，又来了一名男子。我认得他！
　　爱情是什么？
　　曾几何时，我以为只要有了钱权名利，便拥有了爱情。
　　那么现在呢？
　　是我负了她，去追求所谓的功名利禄，做了丞相的女婿。我以为我只是和她投缘罢了，不曾想，我早已深深爱上了她。
　　情种深处，难以割舍。
　　后来，我和那个女子经常争吵，丞相也因贪污受贿被弹劾，丞相一家被斩首示众。
　　直到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我想尽办法逃了出来，我想见她一面，我来到我与她曾经遇见过的地方，却发现她早已不在。
　　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爱情，我只知道这里很痛……
　　男子轻捂着心口，眼泪缓缓落下。
　　后悔吗？
　　后悔，就连我见她最后一面也错过了，连亲口对她说对不起也没机会了。
　　我忍不住有些想哭，为什么总有些人的选择出乎我的意料，总有些人触动我的心弦……
　　我不是你所化下的怨念吗？为什么我也会心痛？不！怎么可能，你都舍得弃我而去，我又怎会心伤！
　　想见她吗。
　　你……见过她？男子有些急切。
　　她已进入轮回，早已投胎转世。
　　男子神色黯然。
　　现在你是要去寻她，还是留下来堕入忘川。
　　我……留下来。
　　为…什么？
　　留下来，等她。
　　你要知道这忘川怨念冲天，岂是你一介凡夫可以坚守的！
　　我有些气恼！
　　不，虽然堕落，但只要我知道她会在轮回时经过这里就好。就算被心魔侵噬，不认得她了，我也可以安心呆在这里，只要她还在就好！
　　你这是逃避！
　　呵呵，我的确就是个懦夫。
　　我无言。
　　男子投身忘川，它们像恶鬼扑食一样，吞噬着男子的魂灵。
　　我掩饰着心里莫名的慌乱，要不要救他？……
　　突然，忘川河里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随即那些水鬼包围着另一个水鬼与重伤的男子。
　　是她？
　　男子虚弱的睁开眼，看见的便是一个娇弱的身躯在紧紧的抱着他。为他挡住了大多水鬼的攻击。
　　清水……是，你吗？
　　那个水鬼身体一滞，依旧低着头，她不想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男子伸出双手，轻轻的捧起她的脸，但她早已全身腐烂，面貌狰狞。
　　清水，对不起。
　　最后，他们相拥，魂飞魄散。

　　㈤
　　我呆呆的望着他们。
　　情何处，惹尘埃，得秋霜。
　　你到底是谁？
　　我不禁有些愤怒，我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男子，依旧是他上次站的位置。
　　深红的曼珠沙华花海愈发的妖冶，红得似血。
　　我是来帮你的人。
　　帮我？如何帮？
　　你想怎样帮？
　　我不说话。妖冶的花海慢慢消褪了妖红。
　　看了人世间这么多的分分合合，你……懂了吗？
　　我不懂。她为什么要把我舍弃？
　　你想怎样？
　　你帮我去问问她，为什么。
　　可以。
　　我看见男子踏入了忘川河，一步一步走向彼岸。我很惊讶，他不怕忘川河吗？
　　许久，男子回来了。
　　她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什么意思？
　　你们本就是同根生。你的痛，你的苦，她又怎会不知？
　　她知道？那她为什么不要我了？
　　看来你还是不懂。你知道彼岸此刻是什么样子吗？
　　什么样子？
　　花千年，叶千年，有花无叶，有叶无花。此刻的彼岸，她只是叶。
　　叶？我心里的朦胧处越发的清晰。
　　懂了吗？
　　似懂非懂。
　　哈哈。男子大笑。知道我是谁吗？多年前，我与你有了因果，缘起缘灭，你我有缘，我自要渡你。
　　你是佛？我很惊讶。
　　男子浅笑，微微点了点头，一瞬间，一尊佛出现在曼珠沙华的花海中。
　　很久以前，我欲将你带入彼岸，免受这无边的相思不得相守之情。我经过忘川河，无意间被忘川河水打湿，曼陀罗华将你褪在了这忘川，但令这本就已苦海无边的忘川终日哀嚎不已，令人闻之悲伤。地藏菩萨悲悯，便将你引种在了这忘川河旁，让你为魂灵引路。从此，彼岸有花曼陀罗华，而忘川河岸种花曼珠沙华。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对这男子如此熟悉。
　　佛继续说道，爱情里面，本就不分谁对谁错，你们身受天庭诅咒，生生世世轮回，受尽折磨，相爱不得。在她将你褪下时，便已然明悟，而你，还不懂吗？
　　我苦涩的摇摇头，总感觉懂了，却又还是不懂。
　　此刻，你是花，她是叶。你痛，她知道，你伤，她也知道。不要觉得自己被抛弃，被伤害，因为一直以来，她一直在的，你们一直都在一起。你，还不明白吗？
　　那一刻，我心中的迷惑顿时消散。
　　我懂了！我是花，她是叶；我是叶，她便是花。虽然我们在不同的地方，还是看不见彼此，但我们换了另一种存在，一种我们共同存在于这同一片天空之下的存在。此刻的我们，不再是花千年，叶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永不共存。
　　那么你还恨吗？
　　不恨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伤的那个人，不曾想过，她是比我还痛苦，被伤得更伤的人。很多时候，爱情换一个角度，便是最完美的。
　　你是真的懂了！
　　谢谢你，佛祖！
　　非也，□□人，如果太过执着，我也是没办法能够帮到你的。
　　我轻叹一口气，红尘太过多变，一味的执着无非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而已。放下，即是解脱；忘记，便是思念。这红尘之人，确实很难渡。
　　那么，你以后便是这引路人。人们一念之间，是天堂还是地狱，你都要将他们指引而去，你可愿意？
　　当然。
　　……
　　远远望去，一片红深似海的曼珠沙华在黄泉路上摇曳，每一个人的选择不同，是通往天堂还是地狱，皆是一念之差。
　　而在彼岸，大片的曼陀罗华叶在微风中起舞。
　　极目远眺，你会觉得花叶相衬，有花有叶，直至陌路尽头，那是最美的风景，最美的曼珠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