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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 ...

  •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宋徽宗政和八年。

      丝丝的烟雨飘荡在天际,像是在天空中结成了一道似梦似幻的屏障。如今正当三月中旬,春光将尽,落红遍地,草色烟光,天上人间,美不胜收。

      官道旁的一家小茶店里,只坐着两位衣着华丽的青年公子。年长的约莫二十三岁,头顶着白玉冠,眉目间流露出一股傲慢的神气。年轻点的就随和多了,才二十岁,脸上总带着温柔潇洒的微笑,看上去是个书香门第的子弟。

      店旁树上系着两匹高头大马,一黑一白,膘肥体壮,一看便知是大宛良种,自是这两公子哥的坐骑。

      那年轻的青年道:"大哥,咱们千里迢迢地从大理赶去无锡参加武林大会,也走了二十多天路了。一路上没好好游山玩水,可惜了大好春光。无锡太湖倒是天下闻名,说什么我们也要呆个十天八天,痛痛快快的玩一下。"

      年长的青年摇头道:"你当这还是太平年间?三年前,金国成立,已是搞得人心惶惶。如今辽国未灭,宋君昏庸,天下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眼看又有一场腥风血雨。亏你还有心思寄情山水。"

      年轻的似是不信,问道:"我看大宋臣民都安居乐业,舒舒服服的在过日子,哪有你说的那么恐怖?"

      店小二原来一直倾听着他们的谈话,这时忍不住插口说道:"两位爷台可是大理人氏?"

      年轻的道:"正是。不知小哥有何指教?"年长的似是对店小二颇为轻视,斜看了他一眼,却不发话。

      店小二叹了口气,道:"大的事小的也不知道。就我这镇上,官府横得很,逢人就伸手要钱。如果不给,打、骂倒算了,可恨他还要抓人当苦力,累死了就当一条狗一样处理。绿林中的强盗谋财害命,和官府窜通一气,专害咱们老百姓。哪像你们大理有一位好皇帝。"说完,摇着脑袋走开了。

      年长的甚是得意,问道:"这回你相信了吧?就这皖南地区,最著名的强盗,一个叫'蓝衣秀士'徐振,听说是秀才出身,一柄金刚折扇专打人穴位;另一个叫'恶面虎'张汛,用一根熟铜棍。这两人行走江湖二十年,仗着一身好本事,坏事干尽,杀人无数,着实可恶。若哪一天给我碰上,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年轻的笑道:"大哥说的是。不过爹爹叫我们少惹是生非,还是先去了无锡再说。"

      年长的颇不以为然,道:"段氏子弟缩头缩尾,这传扬出去可要贻笑方家了。"

      原来这两人分别是二十三年前名扬四海的虚竹与段誉的儿子。萧峰死后,虚竹与段誉心灰意冷,隐退江湖。年长的那位青年是虚竹与西夏银川公主的儿子,跟娘的姓,姓李名景。年轻的那位,是段誉和王语嫣之子,叫段晟。李景与段晟从小习武,内外功都已有小成。特别是段晟,身兼大理段氏和逍遥派两家之长,本领尚在李景之上。只是两人年龄尚轻,内功修为不足。再过几年,便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段晟又笑道:"反正我只是江湖上一无名小卒,从不奢望有朝一日能够扬名立腕。至于段氏清誉,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毁于一旦的。"

      李景虽不同意他兄弟的观点,却也无话反驳。正在他苦思冥想之际,一黑一蓝两条人影从远方狂奔而来。段晟见那两人轻功还算不错,只是脚步虚浮,全身淋透,神色仓皇,甚是狼狈,像是逃命一样。店小二心中不忍,喊道:"两位大爷,进来喝口茶,歇歇脚吧。"

      黑蓝二人果真停步,大马金刀的坐下。段晟见两人都四十几岁,穿蓝衣的有点书生气,穿黄衣的却是满脸横肉,不由心中一凛,低声对李景说道:"莫非这两人就是徐振和张汛?"李景瞟了他们一眼,轻声答道:"很有可能,又有点不象。"想那徐张二人必有惊人武艺,岂有如此狼狈之理?

      蓝衣汉子并不说话,一双三角眼滴溜溜的打量着李段。黄衣大汉显得很是恼怒,骂道:"老子打出世以来,就没着这么窝囊过。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打了一顿。钱全被她拿光了,武器被她收了,还必须在天黑之前别给追上,否则只能去见阎王老爷了。有这道理吗?"

      蓝衣汉子劝慰道:"兄弟,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还是想想如何逃走吧。"一拉黑衣大汉,转身就走。黑衣大汉甚是不甘心,一面自己伸手取了十来个馒头,一面嘴里嘟囔道:"咱们一囗气跑了六十多里路,气都喘不过来了。她又被一个臭小子缠上,哪追得上?"

      这时李段二人以有八分认定该两大汉必为徐振和张汛,见徐振身形晃动,直奔自己坐骑而去,双双抢出。逍遥派的轻功何等厉害!段晟与李景一晃就抢在徐振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段晟微笑道:"徐兄不多坐会吗?"

      徐振没料到这两个公子哥也如此了得,并一下就道出了自己来历,心中虽惊,脸上却笑嘻嘻的说道:"兄台好功夫,好眼力。又何妨宽宏大量一下,借小弟骑骑宝马?"

      张汛从店中奔出,喊道:"兄弟,那大姑娘不是不允许我们骑马或乘马车吗?"店小二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竟不敢要钱。

      徐振道:"咱们骑了马,她天黑前不就追不上了吗?等到天黑,我们就下马步行。神不知,鬼不觉,她也拿我们没办法。"

      张汛一想没错,又道:"那马不就在旁边。大姑娘看出来咋办?"

      徐振怒道:"说你笨,你还真笨。你要是把马放了,她不就不知到了吗?"

      张汛一呆,随即欢喜道:"徐兄,还是你聪明。这两个兔崽子的马着实不错。"眉开眼笑的便去解李景爱马的缰绳。

      李景也不是好欺负的。他自小在灵鹫宫中长大,是灵鹫宫的少主人,那一个不当他宝贝?在大理,他是皇室的座上宾。这几年来,和灵鹫宫的属下行走江湖,也是备受推崇。没想第一次和兄弟单独出门,就受到这种闲气。李景怒喝一声,双掌推出,一招"阳春白雪"直击张汛腰间章门穴。张汛赞道:"兔崽子这掌不坏。"身子一侧,避了开去。李景见一击不中,心中恼怒,将"天山六阳掌"使得愈发凌厉。两人堪堪打个平手。

      此刻段晟与徐振也交上了手。徐振多次抽身想逃,哪知段晟"凌波微步"轻功端的厉害,再加上大理段氏武功天下一绝,竟无法脱身。徐振知道多耽误一会就多一分危险,恶从胆边生,大吼道:"老子今天活不了,你们也别想活着离开。"取出三十六枚丧门钉,双手一扬,十八枚朝段晟掷去,另十八枚向李景背心而去。段晟见钉头闪着熠熠的蓝光,心知是淬过毒的,不敢大意,急急施展"凌波微步"向后奔去。一连奔出了六、七丈远,丧门钉才劲道消去,坠至地上。段晟松了一口气,心中啧啧赞道:"徐振武功果然不弱。就这掷暗器的手劲,我就不如他。"

      李景同张汛放对了一阵,已知对方武功实胜于己,狂傲之心顿减,只是仗着逍遥派精妙的掌法,暂不处于下风而已。他忽听得背后有暗器急驰而来,骂道:"卑鄙小人,竟敢暗算我。"一面将张汛一拽,拖至自己背后。"哎呦"十八枚丧门钉整整齐齐的钉在张汛背上,从上至下呈一条线。

      凭张汛的武功,李景必不能如此轻松的手到擒来。只是张汛人虽恶,心眼却直,见徐振用暗器,他就纳闷了:"不是大姑娘把武器全收去了吗?他怎么还有丧门钉?"就这样一呆,吃了大亏。

      徐振知自己的暗器有毒,张汛必死无疑,可自家保命要紧,翻身上了李景的黑马,向外急驰。李景与段晟见他天性薄凉至此,义愤填膺。张汛满眼也喷出了怒火,破口大骂道:"我们二十几年的交情竟是这样的结局!兄弟,你也太狠心了!"他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想起了以前的胡作非为。没有人是天生的恶人。张汛也不是。他是个孤儿,从小被一独行大盗收养,耳濡目染,才变成今日这个样子。他也怕,怕杀人,怕被杀,所以一直显得凶巴巴的样子来吓唬人。"老天倒是有眼。"张汛觉得死得并不冤枉,只可惜让徐振逃掉了。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奇迹出现了!

      李景的黑马又回来了。马背上驮着一个人,正是徐振,却又不是一分钟前的徐振了。

      徐振死了!

      没有打斗,没有挣扎,没有叫喊,没有血迹,没有中毒,甚至连徐振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他脸上还带着走时洋洋得意的神气!但他毕竟死了。

      李景和段晟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谁的杰作?如此不可思议!

      张汛眼前一团模糊,他没有看见徐振的模样。他挣扎着爬到徐振的尸体前,摸索着掏出解药服下。当他清醒时,他也愣住了,而且脸上显出惊恐万分的神色,全身发抖,像是看到了全世界最可怕的事情。

      一时间,三个人都摒住了呼吸。至于那个店小二,早已昏了过去。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远处送来了一阵香风,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朦朦胧胧,似有似无,淡淡的,幽幽的。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位宫装少女,白衣飘飘,冷若御风。素如春梅绽雪,神似月射寒江,定是天上的仙子,决非人间的佳丽。她蒙着脸,使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每个人都可以想象,在这轻纱下面,是一张何等清丽绝俗的脸。

      李景颤声道:"寒月仙子!"原来这神仙般的少女竟是三个月来名震江湖的一代女侠。没有人知道她的出身,没有人知道她的门派,没有人知道她的容貌,只知道她在三个月中已杀了十五个人。十三个是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另两个却是害国殃民的贪官污吏。这些已足以令□□闻风丧胆,令白道佩服万分了。

      寒月仙子赞道:"好眼力!"她的声音飘渺而空灵,还带着逼人的冷意。

      张汛嘶声道:"我实在该死。你杀了我吧。"一滴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掉了下来 。

      寒月仙子道:"你为什么想死?"李景和段晟心道:"明明是你要杀他的,何苦明知故问呢?"他们谁也没敢说出口。因为寒月仙子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不怒自威,令人不敢逼视。

      张汛一阵痉挛,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寒月仙子道:"你很痛苦,为以前的所作所为痛苦。"她又道,"你为何不选择赎罪?"

      张汛喃喃道:"赎罪?"

      寒月仙子点头道:"不错。你可以走了。"

      张汛重复道:"可以走了?"

      没有人回答他。寒月仙子对李段二人点点头,人如流云般飞逝而去了。

      张汛的表情起了变化,不再迷茫,不再痛苦,代之的是希望,像是寻找到了人生的真谛。他那张凶神恶刹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解脱的笑容,舒心的笑容。

      李景和段晟对望了一眼,心中大震。若非亲眼看见,他们死也不会相信,像张汛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成名恶盗,竟然会悔改,竟然会要去赎罪。仅仅因为寒月仙子的几句话!

      不可否认,这是一种政治的手段。段晟懂,因为他是大理的皇太子;李景也懂,因为他是灵鹫宫的少主人。但不管是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没有能力让张汛弃恶从善。

      因为这是江湖,以武力定天下的江湖!

      由此可见,寒月仙子所具有的智慧和才干,比她的武功更惊人!

      她究竟是从何而来?她到底是谁?

      张汛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样子。张汛走到段晟面前道:“两位兄台,敢问高姓大名?”

      李景余怒未消,“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段晟躬身道:“前辈言重了。在下姓段,名晟。这位是我的兄弟,李景。”

      张汛看都没看李景一眼,对段晟道:“原来是大理世子,难怪有如此胸襟和气度。”

      李景知他是在讽刺自己,心道:“寒月仙子饶了他这条狗命,现在竟趾高气昂起来作我们兄弟的长辈来了。”于是他冷冷的道:“你还不快走?”

      张汛郑重道:“我想看看徐振的伤口。”说完,他俯下身去查看。要知张汛毕竟行走江湖多年,虽有时愚钝,终究经验比李段高出一筹。

      段晟忍不住问道:“前辈是不是知道寒月仙子的来历?”

      张汛指着徐振的百会穴,颤声道:“看这儿。”段晟定睛一瞧,见那儿凝着一滴鲜血,并无其他异状。

      张汛看看李段二人,欲言又止。段晟道:“前辈但说无妨。”张汛问道:“你们知不知道三十年前最著名的门派是什么?”

      李景插嘴道:“难道不是少林和丐帮?”

      张汛叹气道:“不是。三十年前,漪寒宫和无名山庄号称武林泰山北斗。”

      段晟惊问道:“漪寒宫和无名山庄?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大哥,你知道吗?”李景也摇摇头。

      张汛又道:“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了。有些武林名宿可能知道,但也决不会说。”

      段晟问道:“为什么?”

      张汛大笑道:“因为他们都是漪寒宫和无名山庄的手下败将。偏偏这些人都万分自负,哪肯将丑事告诉别人?”李景面上一红,他正打算着如何将今日之事隐瞒。

      张汛接着说:“漪寒宫和无名山庄的武功足以独步天下。漪寒宫亦正亦邪,神出鬼没。无名山庄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这两个门派名气虽盛,却是神秘莫测。武林中有人不服气,想找它们的麻烦,结果没有不大败而归的。运气差点的还断手断脚。一时间,再也没人敢捋虎须了。”

      李景道:“后来这两个门派中肯定发生了重大变故,否则现在也不会默默无闻了。”他在不知不觉中对张汛的言语产生了兴趣。

      张汛点头道:“不错。据说是漪寒宫和无名山庄斗了个两败俱伤,从此销声匿迹了。”

      段晟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寒月仙子是漪寒宫或是无名山庄的人?”

      张汛赞道:“我看她武功极高,身穿宫装,又是女子,想来必是漪寒门人。”他向段晟借了一柄匕首,划开徐振的头皮。徐振的百会穴上露出一点金光。张汛又喜又怕,运功吸出了一枚一寸长的细金针,颤声道:“金风玉露针!果然不出我所料。”

      段晟和李景惊呼道:“金风玉露针?”段晟想起秦观《鹊桥仙》中“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佳句,赞许不已。

      张汛解释道:“一根金针,百发百中,足以致命。伤口上只有一滴鲜血。所以叫‘金风玉露针’。你们仔细的看这针。”

      段晟接过金针,见隽刻有一行小篆,正是“金风玉露针 漪寒宫密制”。李景皱眉道:“这么说来,漪寒宫是重出江湖了。”

      段晟道:“寒月仙子为民除害,惩恶扬善,好得很呢。”他看见张汛黑脸透红,忙道:“前辈,我并不是说你。”

      张汛哈哈大笑道:“我本来就是恶人。段公子,你并没有说错。但从今天起,江湖上就没有‘恶面虎’张汛这号人物了。今天的事,你们最好别说出去。否则,后果难料啊。”他站起身来,意味深长的对李段告戒。

      段晟取出两封银子,递到张汛手中,笑道:“前辈既然已经改过,就不能再干以前的勾当了。这些银子你先拿去用吧,算是晚辈的一点小小心意。”

      张汛感动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是立即死也值得了。青山常在,绿水常流,后会有期。告辞!”他取出一两银子放在店小二身旁,大步流星地走了。

      段晟看着张汛远去的背影,叹道:“善恶本在一念之间。从今往后,世上又多了一个好人。”

      李景却道:“神拳门赵元仲赵老爷子的死会不会与寒月仙子有关呢?”

      段晟皱眉道:“我想不会是。寒月仙子天人一般,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杀赵老爷子?”

      李景笑道:“你对她这么赞许,就不怕芳妹吃醋?”芳妹即是当年刀白凤哥哥的孙女刀芳,论起来是段晟的表妹。两人是中表之亲,青梅竹马,早已有婚约。

      段晟面上一红,道:“两回事情,别扯在一起。”

      李景道:“不过,我听说太湖船帮的帮主龙藤的女儿龙若依是‘天下第一美女’,不知是真是假。”

      段晟微笑道:“可惜人家名花有主,被许配给赵老爷子的独子、现任神拳门掌门赵升了。大哥你只能另觅良缘了。”

      这回轮到李景脸红了。他定了定神,一本正经道:“二十四年前,人道是‘北乔峰,南慕容’。现在丐帮帮主公冶重生与龙藤一南一北,名气直追当年的乔伯伯和慕容世家。风水轮流转。大理段家和灵鹫宫,声名就要差好多了。”

      说到乔峰,两人都有些黯然。段晟安慰道:“咱们的爹爹天下无敌,从来不把这些虚名放在心上。我们又何苦担心呢?好啦,日已西斜,快找个客栈投宿才是正事。”李段二人,骑上自己的马,向前赶去。

      暮色苍茫,残阳似血。照得两个人的影子很长很长,照得他们心头都沉甸甸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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