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爱情》8度

1、边缘爱情

　　公司总部新近派来一个女孩儿，个把月的时间。
　　同事们称公司总部为“朝廷”，每次老总派人过来我们项目分部，我们私下里会将这人称为“朝廷来的人”。
　　这个女孩儿（姑且叫她素素吧），是本月初同老总一同过来的，高高的个子，圆圆的脸盘，直直的鼻梁上架副眼镜，爱笑，笑起来颊边带个酒窝。至于身材，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属于微胖的类型。

　　来我们部门打招呼，素素站在我旁边说：“我叫素素，来自河南濮阳。83年的，但身份证是84年。”
　　我抬头，惊讶地打量这姑娘。现在不都流行隐藏自己的年龄嘛，怎么还有人故意“揭老底”暴露自己的真实年龄。

　　“切，河南人。”后桌的姐姐用我们当地的方言不屑道。

　　我鲜少同河南人打交道，所以对外界传的河南人如何如何，也谈不上什么感觉。潜意识认为，许三多不也河南的嘛，可许三多多可爱啊，谁说河南就盛产骗子了。

　　一一打过招呼之后，素素问我：“你哪年的？”
　　“86。”我笑笑。
　　“有男朋友吗？”
　　我惊讶，摇头。刚见面，问这样的问题，是不是不大合适？我盯着她那双明显割过双眼皮的眼睛，笑着反问她：“那你呢？”
　　她眼神复杂，摇了摇头。

　　我笑了，伸出手去，说：“同战壕的兄弟。”
　　她明显有些迟疑，然后哈哈笑出了声，伸手同我握了握。
　　说实话，握住她略显宽厚的手掌时，我再次被她雷住了。一个女孩子，笑起来竟然如此没有节操，声音大的真对得起“震耳欲聋”这四个字。

　　慢慢接触下来，我越来越发现素素其实是一个挺浅薄的女生，说话通俗的过分，愤愤起来的时候，犹如早前乡下骂街的妇女。

　　最记忆犹新的是，有次休息时间我在看书，她从我身边经过，突然用她那一贯大的惊人的语调，当着几位同事的面大声问我：“你整天看书看不傻啊？”
　　第一，我跟她谈不上熟得可以互相调侃；第二，她的语调根本不是调侃，就是赤裸裸的质问语气。
　　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僵，但我还是努力扯动了嘴边的肌肉，迫使自己朝她做出一个微笑的样子。因为毕竟人家是朝廷的人，而我还得靠那五斗米养活自己。但那一刻，我在心里为她深深钉上了“白丁”的牌牌。从那之后，如果不是必要，我一般不同她打交道。

　　素素被安排在财务部见习，实际上没有什么实质的工作内容。因此，她常常蹭在我们部门跟一位大姐闲聊。而且就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
　　我不迷信星座，但处女座的特点我却纷纷中招。
　　她是一个特别不修边幅的人，常常把鞋子一脱，整个上身靠在椅背上，大脚丫子往办公桌（也就是我旁边的位子）一放，面前摊开一堆零食，边吃边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在本就令我万分“意外”的基础上，她又开始反复叨叨同事间相处屁点大小的琐碎事儿，这更加深了我对她“俗不可耐”的印象。

　　这世界藏不住秘密，越是机密的事情越是传播的快，尤其是一些“那样”的“特殊关系”。
　　因此，当有同事偷偷告诉我，素素是老总的情人的时候，我果断地摇头且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找情人，是为了寻求新鲜刺激吧？”
　　同事点头。
　　“所以，谁会找个老婆的翻版。”我想，就素素那点儿水平，或许还不一定比得上一个贤惠舒达的家庭妇女。
　　“切，年轻啊。”同事翻白眼，“老头多大年纪了。”
　　我们老总五十多岁。但我还是不赞同同事的话，继续反驳她：“既然找情人，那就得找个各方面条件差不多的，可素素有什么啊。难不成就只图一年轻？”
　　“你呀，”同事依旧翻白眼，“不懂男人。”
　　我无法辩驳，的确，我不懂男人。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素素这样一个既没什么颜值，也无什么内涵的女子适合做情人。

　　不过，从这之后，我对素素更加爱不搭理了。首先，我们隶属不同的部门，我不受她领导。私人关系嘛，我也不想同她有什么深入接触。尽管我充其量也就一陋室，并非什么雅堂，但我依旧不欢迎“白丁”。其次，我做好我的本职工作，你就是老总他妈，你又能奈我何？

　　素素依旧会在没事儿的时候过来我们部门，找那个奉承她的大姐聊些没营养的闲天。

　　再次令我唏嘘的是，有次素素愤慨地说起当今的“小三”。哦，我们公司或许风水有问题，前任领导也曾包养过一个“小情人”。素素对以前领导的那个“小情人”，提起来就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她用河南话说：“那小妮，心眼儿可多了，车子房子票子全都赚足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花了老头一百多万。”

　　我再次哑然，我们有句方言“乌鸦嘲笑猪腚黑”，你自己就不清白，还嘲笑别人一身黑。什么人，什么素质，什么德行。我越发对素素抱有成见。

　　“你也别那么愤世嫉俗，现在就这么个社会，笑贫不笑娼。你看人家素素，年纪轻轻就房子两套，票子万千。”我明白同事话里的潜台词，无非是，你瞧瞧你有什么，你不还是辛辛苦苦的坐班打工吗？你有自己的房子吗？你有车子吗？你有票子吗？
　　当下，就是以名利金钱论英雄的社会，能抓住老鼠的猫就是好猫，黑白莫论。对同事的这番言论，我报之以微笑。到了如今这个年纪，我深知金钱的重要性，但我还知道，爱财得取之有道。做人，得守住自己的底线，否则，一旦灵魂浑浊了，再多的钱只会令你更加肮脏。

　　对于素素，我保持敬而远之。

　　今天下午，有同事轮休，还有同事外出去相关部门办事儿。因此，整个销售部就我一人。素素又像先前一样，大刺刺地坐在我身边的空位上，眼前摆着一堆零食，砸吧着嘴大吃特吃。
　　吃着吃着，她突然狼嚎一声，把我吓了一惊，我看了她一眼，心想：发神经呢吧。

　　她没解释，继续吃，又一声狼嚎之后，她说：“真羡慕你，我这辈子都完了。”
　　我看她，她面无表情，就是吃。
　　“我这辈子算是毁了，不会有人要我了，我都这个样子了。”她的手覆在肚子上，她的肚子微微隆起，我一直以为她是发福。
　　她摸着肚子，像是在对肚子说话：“我这辈子就和他过了，不嫁人了。”
　　我越发疑惑。
　　她看了我一眼，说：“我怀孕了，两个月了。”
　　我张了张嘴巴，没说什么。我不想谈那些话题，而且，我也不知道怎样谈。

　　“我跟了他七年，我并非图他的钱，我家家境还是不错的……我们之间有感情。”说这话的时候，素素的语气很微弱，似乎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的样子。她招牌式的哈哈大笑了两声后，继续道，“他不会离婚，他跟原配是从困难时期过来的，他会不扔下原配……可是，他却不能没有我，他说想要两个家……
　　“我家人当然也给我安排相亲，我同学也劝我跟他断了来往。但他甚至打给我的同学，让她们不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么些年，我赔上了青春，落了一个小三的名声。或许，在外人看来，我这辈子砸一个老头手里了。可我不这样想，他爱我，我也爱他，我们之间有爱情。”

　　素素笑着看着我，然后满意地摸着肚子，说：“我回去做饭了，我想吃醋溜土豆丝，我现在不能亏待自己。”

　　我破天荒地将素素送出门口，或许是因为她的那句“我们之间有爱情”。
　　我站在公司门口，看着她迎着西斜的太阳，沐浴着晚霞，一步步走向夕阳深处，步履微见蹒跚，身后一地孤独。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在心里琢磨一个问题：这是爱情吗？充其量不过是各种条件和欲望引发的荷尔蒙分泌过剩，导致的行为冲动而已。非要说，这只能算爱，跟“情”扯得上边儿吗？
　　爱深情薄，说得就是这样的“爱情”吧。

　　现如今，爱情成了一个尴尬的词语，对有些人来说，它很奢侈，可遇而不可求——我将于茫茫人海中寻我生命中的唯一，得知，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但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它又廉价的像地摊货——爱得你侬我侬，可是请千万别谈“情”，有句话不还说“别跟我谈情，伤钱”。说得多好，真是一针见血！
　　如此一来，爱情和尴尬各自雄踞天秤的两端，时而奢侈，时而廉价——摇摆不停，晕头转向。

　　大把大把的钞票、或者没有底线不讲原则所堆砌出来的 “爱”，注定“伤情”。所以，当下社会才会催生出那么多“原配”和“小三”的角色，当然，总少不了人去配合演出。

　　五点半，该下班了。回家吃饭，之后，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