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刑警》四只脚

1、楔子

　　楔子

　　深秋的傍晚，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灰蒙蒙的暮色中飘着零星细雨，夹杂在迎面吹来的冷风中，带着点点滴滴的凉意。
　　他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穿着一件黑色风衣，竖起领子，低着头，匆匆走在人群之中，拐过两个街口，进入一家西餐厅。
　　「阿硕，这边这边。」坐在靠窗的一个女孩子兴奋地向他招手。
　　他收起伞，放进服务生递过来的塑料袋中，一边报以回应地笑笑一边走过去。
　　「怎么那么晚？我等得都快饿死了啦！」女孩娇嗔地抱怨着，忙不迭地翻开桌上的菜单，道，「你想吃什么？我刚才都已经想好了哦。」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份菜单，没动，说：「你点就可以了，我随便吃什么。」
　　女孩翻菜单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皱眉看他：「阿硕，你最近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突然间瘦了好多，脸色也很差，怎么回事？」
　　「啊？有吗？」他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凹陷的脸颊，掩饰地笑了笑，说，「也许最近工作太忙了吧，有点累。」
　　「你呀，工作固然重要，可是也别忘休息哦，要是你病倒了我怎么办？」
　　女孩笑着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叫来服务生，指着菜单点了一大堆足有四人份量的食物，又补充道：「今天我发薪水，难得一次请客，你就多吃点吧。」
　　他干巴巴地笑笑，没有做声。
　　很快，一盘盘香气扑鼻的美味端了上来，有新鲜的色拉，现烤的小牛排，芝士焗薯蓉，葱香茄汁意面，奥尔良烤翅，蜜汁牛肉丸，外加一大叠吐司培根卷，几乎铺了满满一桌，看上去就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可他看了却不禁面色发青，像在逃避什么恶心事物似地，不自觉地皱着眉头向椅背靠了靠，说：「你也点得太多了吧，我们才两个人，肯定吃不完。」
　　女孩嘻嘻一笑，不以为然，自顾抓起刀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可他仍然没有动，僵直着背脊干坐在那里，勉强抑制着一阵阵反胃的感觉，看着对面的她吃得大快朵颐。
　　「阿硕，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吃啊？」
　　女孩吞下一块汁香满溢的小牛排，不解地望向他。
　　他费力地咽了口口水，咧嘴笑笑，含糊地应道：「哦，好，我吃，我吃。」
　　说着，他慢慢拿起刀叉，叉起餐盘中一颗香喷喷的牛肉丸子，想要放进嘴里，可手却凝滞在半空，怎么都动不了。
　　他知道，这是他心里在抗拒，抗拒美味，抗拒食物，抗拒一切可以吃的东西。
　　「阿硕，你没事吧？」女孩疑惑地看着他，「难道你不饿？」
　　他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微妙。
　　他怎么会不饿呢？他已经差不多两天两夜没有进食了，只靠喝水在维持，他明明就已经胃袋空空饥肠辘辘了，可看到食物却仍然没有胃口，甚至还觉得恶心。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吃不下东西的？他记得一开始他只是有点厌食，这也不想吃那也不想吃，看到什么都倒胃口。他以为那是工作太累导致的，以为过一段时间就会慢慢好起来，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症状却越来越严重，严重到一看到食物就想吐。
　　他也去看过医生，医生说那是厌食症。
　　可他心里清楚，这，根本不是厌食症。他想要吃的，并不是桌上那一盘盘美味佳肴，他知道自己内心渴望着的，究竟是什么。
　　他开始感到害怕，但却不敢告诉别人。
　　「阿硕。」对面的女孩叫他，「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他回过神，摇摇头，挤出一丝苍白的笑，说：「没，没事。」
　　说完，他硬着头皮拼命将手中的那颗牛肉丸子塞进了嘴里，机械而用力地咀嚼了几下，就好像在啃食什么令人作呕的蛆虫一样，最后，咕噜一下，吞了下去。
　　「怎么样，我推荐的这家餐厅味道还不错吧？」女孩笑眯眯地望着他。
　　「嗯，不错，不错，唔……」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一阵反胃，他赶紧捂住嘴巴，站起身，飞快地跑向洗手间。
　　身后传来女孩的一声惊呼。
　　「阿硕，你怎么了？」
　　他却头也不回，一口气扑到洗手间的台盆边，哇地一下，将刚才吞下去的牛肉丸子连同胃液一起吐了出来。
　　全部吐干净后，那阵阵恶心的反胃感才终于消失。他慢慢喘息着，有气无力地撑在台盆边缘，看着盆里零碎粘腻的秽物，打开水龙头，一点一点地冲掉。
　　这时，咕噜噜地一声，突兀的声响传进耳朵里。声音并不大，可他听得真真切切，那是他的胃在饿得实在受不了的状况下发出的哀鸣。
　　他感觉好饿。他努力咽了口口水，可是不一会儿，饿扁的肚子又发出了一连串咕噜噜的抗议。他已经无法忍受了，他好想吃东西，好想痛痛快快地饱食一顿，否则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会活活饿死。
　　他缓缓抬起脸，目光呆滞地看着镜子里那张颧骨突出，两颊凹陷，面容憔悴得不成人形的脸。
　　好饿，真的好饿……
　　他用力咽下唾沫。深陷的眼窝中露出了一丝极其痛苦的神色。
　　不行了，真的饿死了……好想吃……好想吃啊……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木然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一点一点地抬了上来。
　　他在恐惧着，却又难以掩饰地露出一脸饥渴难耐的迫切表情，他不断咽着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
　　男人指节分明而又粗糙的手指，其实根本没有多少肉，可是他——
　　「嘎啦啦」地一声，牙齿咬断骨骼的声响如同一道惊雷劈进了他的大脑。
　　他猛然一怔，茫然地看着镜子里的男人，男人满嘴血红，正神情满足地咀嚼着自己的手指，就像在啃食一只肥美的生鲜猪爪。
　　不！不！他惊恐万状地摇着头，一步步后退，却仍然停不下来。因为他实在太饿了，好不容易吃到一样心仪的美味，怎么可能停得下来？
　　吞下一根食指之后，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他又用力咬断自己的拇指，嚼在鲜血淋漓的嘴巴里，发出「嘎啦啦，嘎啦啦」的脆响，深红色的血水沿着苍白的唇角一道道流淌下来，就好像吃了一嘴油腻食物后溢出的香浓汁水。
　　不！不要！停下来！停下来！
　　他绝望地哭了起来，流出的泪水混合着鲜血一同滴滴答答地落下，可他却仍旧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吞食的强烈欲望和冲动，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咬碎自己的十根手指，津津有味地咀嚼后，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