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入菩提》彧羽

35、大钧六合界

　　出阵之地并非是羲和国都深巷尽头的梧桐树前，而是一处极为奇特的地方的一座城池中。
　　之所以说此地奇特——不只是因为这里的人衣着与平日所见的风格迥乎不同，男女皆内着短褂，周身挂满各色配饰叮当作响，有的外罩各式短衫，但衣短衫者都敞着衣襟未束拢，下着类似于舞姬所穿的阔腿笼脚长裤；也不仅仅因为此地女子数量远远多于男子，且女子大多容貌魅惑而行为极为放浪，不少路过女子见了奚康皆眼神含有挑逗之意，但碍于言宵面色冰寒不好招惹，终不敢上前去搭讪；最主要的其实是因为，妖怪一类都随意在街上晃悠，而且看起来都很和善样子，这里的人都和他们相处十分和睦融洽。
　　有女子抱着一缸水，深情款款地地对着里面欢快游动的锦鲤喊道：“相公，我们一起晒晒太阳。”。
　　有小花精左右鬓间各垂着红蓝两色的叶片，热情活泼地叫卖着：“胭脂水粉！上好的胭脂水粉！”
　　有眼珠骨碌碌转的石头怪和一壮实大汉表演“胸口碎大石”，呼啦一声石头怪碎了一地，一会又合成一个完整的石头怪继续表演。
　　有树妖笑得一脸慈祥地站在一处屋边，垂下长须供孩子们荡秋千、捉迷藏玩。
　　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但言宵对于这些百年难见的奇景，既不好奇亦不关注。他漠然地走着，如同身处寻常之地，唯一关心的就只有客栈在何处。
　　烟浮在那个温暖的怀抱中，只觉自己越来越困，越来越困......神思有些游离了......
　　“倾儿......你要是睡过去了......我便不喜欢你了......”恍惚中，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听见言宵的声音中，带着些急切和焦虑对她唤道。她立刻醒了醒神，努力将眼睛睁开些。
　　“奚康？”句芒看见前面有个清冷的熟悉身影连忙喊道。
　　言宵闻声回过头，见句芒面如土色，有些狼狈向着他跑来。
　　身后还跟着一名艳丽的女子，一边追着句芒还一边娇柔地说道：“俊俏的少年郎，别跑啊，跟姐姐回家去吧......”
　　句芒一下子便窜到言宵背后躲藏着。
　　那女子跑到近前，见着言宵眼神凌厉、气势慑人，连忙讪讪地住了嘴，这才没有继续纠缠句芒，悻悻地走远了。
　　句芒见状舒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说道：“你们丢下我自己走掉了，幸好没有带走水玉璧，我这让云兮帮我查找你们上哪去了，一听你们竟然来了这里，怕你们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就赶了过来，没想到一来就被刚才的女子纠缠不休，果真是可怕的地方。咦？怎不见烟浮呢，你们不是形影不离......”
　　“烟浮她怎么......”句芒这才注意到言宵怀里的烟浮，一副精神不济、面色苍白的样子。
　　言宵自责地说道：“是我没能保护好她......待我找个安顿之处，将她救治了，再告诉你此事。”
　　句芒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好，”忽然他伸手指向远处右侧，“前面招牌上写着‘四时客栈’。”
　　言宵边走边道：“你方才说此地很可怕？岂非不太平，若是有人在我施法之时打断......”
　　“倒也算不得可怕，只不过这钧合城，有去往魔界的通道，所以隶属魔界掌管。此地的居民们都是些精怪或者魔人，大多质朴善良的。但我们毕竟属于外来人......你若是担心，我可以替你守着的。”
　　“那便如此吧。”倾儿现在的状况也经不起拖延。

　　四时客栈的老板看上去是位白白嫩嫩的稚童，衣着倒是与他们寻常所见的样式相差无几，但身上却挂满个种耀眼的饰物，肥嘟嘟的小脸上两只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们，既是可爱又是滑稽。
　　“三间上房。”言宵拿出些银票道。
　　客栈老板面色严肃，奶声奶气地说道：“十分抱歉，本店不收银票一类，只收些金银珠宝......”
　　句芒面有难色，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些光华流转的仙芝瑞草递到老板面前：“......那这个可以么”
　　客栈老板轻轻嗅了嗅，只觉清香扑鼻。连忙一把接过张嘴直接吞了下去：“不错不错，你们可去东面的孟陬、酣春、樱笋时那三间住上半月。”
　　孟陬，银柳插瓶头；酣春，杏花闹枝头；樱笋时，桃花粉面羞。四时客栈的上房皆是按照月份命名的。东南西北四面各三间。

　　樱笋时前。
　　“我替你在门口守着，你快些替她疗伤吧。”句芒郑重地对言宵说道。
　　言宵点点头便进了房。
　　房间宽敞，布景很是精美别致——外间置有上好木质精雕圆桌，同样材质的椅子椅面微椭呈桃花瓣状。桌椅也是应了房名，入了三月春意。
　　而里间与外间间隔处，雕花镂空门廊柔幔轻垂下，似风拂花雨落，暧暧远如梦。
　　里间有一方巨大的圆形玉色石台，石台周围凿有一圈尺来宽低凹，其间注有清澈水流，水流上轻飘绢制花瓣。雅致的木床便在这石台之上，其三周有栏，免去睡梦不慎掉入水中之患。踏雕砌玉阶方可至其中。
　　床对面的墙上饰有一副画作，寥寥几笔绘出临水桃花神韵，且妖且淳，题有两行清瘦的字迹：“桃花流水无意，感时惜花有心。”应是位富才气而善感之人所作。
　　言宵将烟浮抱至床上，将她侧靠在床边的围栏，倾身，淡色的唇贴上她冰凉的唇瓣。密密低垂的睫毛掩不去，眼中柔光漫漫地痴缠着眼前之人，似是吻上了世间最珍贵、最心爱的瑰宝。
　　烟浮半清醒半迷茫间，感觉似乎有人吻了她，鼻息间萦绕着熟悉的气息，似幽远修竹。他在为自己担忧么？他总是带着怜悯众生的情怀。自己于他，与那些众生有没有些许不同？不要他悲悯众生，只要他渡自己一人。不过既然他都答应要与自己一道归隐山林，所以他是自己一人的。只是，现如今自己中了这寒毒，说不定过几日便去了。烟浮越想越觉得不值，她还不想这样去见酆都之主，她想要将所有的岁月都用来看着她心爱的男子。没想到天意却这样弄人。她甚为委屈地深吸了一口气，只觉满心都是他的气息，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她没有注意到，一团赤中带金的气体状事物滑入口中，而后融于体内。
　　过了一阵，言宵察觉她体温不再像之前那般寒意浸人，这才眉目略微舒展了眉目，将她的身子摆正了，掩好被子出了屋子。
　　门外的句芒见言宵出来了忙问道：“她没事了么？”
　　言宵淡淡地点点头。
　　“你脸色不大好......”句芒见言宵面色有些发白担忧的问道。
　　“不碍事，歇会就好了。你不必守着了。”言宵说完便走进樱笋时旁边那间名为酣春的屋子。
　　真的，不碍事么？句芒望着言宵的背影，总觉得他有些心事深沉。不，自从钧合重逢便有些不一样了。不同于往日给人的澄澈淡然之感。

　　烟浮此时觉得自己如同被包裹在一团温软的水中，那些寒意渐渐被融化，随后消失不见。暖意令整个人更加困乏直想睡个昏天黑地。然后她便真的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