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入菩提》彧羽

27、一琴意莲华

　　席地盘膝，似身处莲台。
　　污浊沾衣，心无垢无浊。
　　他目色如水，淡然入髓。
　　他气度清绝，菩提映雪。
　　他弹指轻扬，意远悠长。
　　妙音为何？一弦一柱，声声入耳。音如瀑，自上而来，波撼人心。音如茶，醇澈通达，沁透人心。音如思，绵延不绝，萦绕人心。
　　即使天地万物都昏暗不复澄明，也有一人铮铮傲骨无言静立，晕染一隅光华。
　　苍穹日月因他高洁而心生明灯，朗朗乾坤因他澄明而心生黯然。
　　衣袂当风。
　　千叶青莲沐琴意生，虚影当空，片片莲华法相庄严，一叶一菩提，一叶一般若，一叶一普度，一叶一明悟。似闻经文幢幢，似见檀香绕绕。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
　　浮华如梦一曲毕，多少人震一琴意莲华撼，多少人痴迷，多少人悔悟，多少人怅然，至此《广陵散》绝。
　　世间安得谁人不畏生死，面色泰然只执一曲绝响。
　　烟浮分明站得离他很近，却又觉得离得那么远。生了一种那样的人，自己喜欢不起的念头。可是喜欢便是喜欢，在自己眼里只是自己喜欢的人，管这些做什么。
　　曲毕不久，没有人注意到，烟浮腰间的玉髓环绶由月白变作了青碧。
　　“这样的风姿卓绝，不应是大恶之人啊......”有人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这犯人不都是官老爷说了算嘛，我们轻贱如芥，是无力改变什么。”有人叹息着说了句明白话。
　　“这好听是好听，但说不定是来博取同情的。”有人仍是顽固不化的。
　　“就是就是。”更有甚者，不明其意，随处附和。
　　“这下是不是要斩头了？”有人观摩了情形问道。

　　烟浮面色一凝，准备看情势动手。
　　满面虬须的刽子手仰头饮了一碗烈酒，再将剩余酒液洒在刀上，走上前去，就要准备行刑。
　　“且慢！”这一声虽温润和曦，但在人群中有如惊天破晓。声音的来源竟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羸弱男子。
　　人群自动退步为声音来源处让了一条道路。
　　问斩官听到有人打断行刑，登时粗眉一拧，怒目圆张地狠狠拍了桌子：“何人如此大胆！”
　　“哦？”一身着黛蓝云锦袍，头束精雕镂空岫玉冠的男子，缓步随之而出，仪态尊贵典雅，气势庄严肃穆，仔细一看，衣料上暗纹隐现五爪金龙。
　　问斩官登时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面上浮现与“铁面无私”样貌极其不符的谄媚神色，叩身行礼：“君上......”
　　人群亦是尽皆叩拜。烟浮只是混在人群中蹲了蹲身。
　　“免礼。此人行止高洁、光明磊落，非是险恶之人，且并无害人之举。你食吾之禄，竟是如此颠倒黑白、逆行倒施地担吾之忧！”声如金玉相碰，却令人觉得震聋发聩。
　　问斩官仍长拜不起，心里却道，这人又不是他抓的，案子也不是他负责断的，他只是例行公事问斩罢了，君上这般训斥委实令他觉得委屈，但他还是唯唯诺诺道：“微臣知罪罪，望君上责罚！”
　　君上神色稍霁：“起来吧。想来错也不在你。”
　　问斩官这才恭敬起身松了一口气。
　　“你至多算个帮凶。”君上复又到。
　　问斩官顿又觉些许魂不附体。
　　“还不将此人放了！”君上睇了一眼。
　　问斩官顿觉如梦初醒，赶忙亲自上前松绑。
　　君上随后便离去了。

　　见没有什么稀奇可看了，人们各自纷纷三两成群闲聊着散去。
　　“我就说这人不像作奸犯科之辈。”一手执一把烂菜叶的人道。
　　“若非君上，这世上又有一人蒙冤。”有人感叹道。
　　“君上真是圣明！”有人满目崇敬道。
　　“依我看，此事并不简单......”有人若有所思。

　　那轮椅上的清瘦男子便是华锦坊老板，他上前来道：“二位受惊了。幸而我所来非迟。”
　　奚康只是将古琴交予男子，目色沉沉，并未言语。烟浮便也没有答话。
　　男子复而道：“若是不嫌弃，二位到寒舍一聚。洗濯更衣，畅谈一番，一扫晦气。”
　　“多谢，不必。”奚康冷言谢绝了。
　　男子温和依旧：“若是以后二位有何需要，也可来华锦坊寻我。”
　　语毕，他不易察觉地轻瞥了一眼烟浮裙腰的玉髓环绶便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