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美人烟》宓不可说

8、太虚初遇

　　“今年，是你整千岁的生辰。”那人话音一落，莫说是一旁的天筠，连虞秭本人都愣了，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呢。
　　好像是……第三个……整千岁么？
　　修道者的岁月向来长久，回想过去的两个整千岁，感觉就像是经历了两次轮回，原来不知不觉，已经离最初的自己那么遥远了。
　　不过还好，至少，初心还在。
　　又将是一年的寒冬，每年的这个时候，元启山谷都会走出一批即将历练尘世的年轻修道者。元启山谷是人界修道者的启蒙之地，在那里可以学到有关修道最基础的知识和法则，凡界修道者无不是通过它来跨过红尘境达到驻颜长生的。然而修道之途何其漫长，红尘境仅仅是第一步，迈过红尘境，修道才算刚刚开始，也就是即将到来的凡尘历练——入世境。若想凡尘、晋阶升位，就必先入得凡俗，堪破凡境。
　　然红尘境之内亦分为上中下三阶，驻颜长生仅仅是下阶而已，普通人百年想要修到是不难的，但要达到上阶才能入得凡尘。从下阶到上阶，虞秭用了一千年的时间。
　　正好一千岁的时候，在她踏出元启山谷之前，巫契师父问了虞秭一个问题，一个与她走进元启山谷时一模一样的问题。
　　为何修道？
　　那个时候的她和刚进山谷时一般，眼神清明透亮，完全没有被凡尘世俗的杂念侵扰，依旧坚定地答道：为了活着。
　　巫契师父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她的头，以与平时无二的微笑送别了她。
　　只是一个轻轻的转身，虞秭身后便如大风刮过，掀起她火红的衣裙。耳畔回响着巫契师父身坠的挽木风铃声动和他熟悉而亲切的声音。
　　“元启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其实虞秭当初选择修道与其他人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她对外面花花世界的唯一认知就是战乱与生死离别。误打误撞闯进山谷，遇上巫契师父和后来的师兄妹们，才听说，原来人世间，还是存在着很多美好的东西。所以对于虞秭来说，离开山谷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享受红尘。
　　漂泊了一百年，走过四海八荒大大小小许多地方，看过一个人的平凡人生，在她终于觉得“嗯，这么久了，也该继续修炼了”的时候，端端正正地站在了太虚脚下。
　　凡界有诸多修炼之地，各大门派每隔些许年都会对外招收弟子。当然，是有内外门之分的。外门对人几乎没大的什么限制，只要入得门派即可。而内门则是要经过层层筛选淘汰才能进入。
　　由于外门所教授的术法是在启蒙山谷的基础之上的基础，除了各自所用法器有所不同，都无甚差别，因此作为四海八荒里的系统知识最完备的七大门派，每次开放外门的时候，都是门庭若市。
　　而这七大门派之中，最富盛名的便是绵延传承了数万年的太虚。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初无意间迈出的这一步，会纠葛几千年，缠绵不休。
　　太虚身处天魂地魄之地，自身可以凝聚强大灵力，对周围有无比的镇压力量，因此要登上高耸入云的太虚，术法是行不通的，只能凭借自己的凡身能力。
　　虞秭觉得，再没有比太虚更难爬的山峰了。这都多久了，太阳都快下山了，她才爬到半山腰！还好，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一家客栈，果断奔了过去，叫了一桌菜狼吞虎咽起来。修道之人其实是不需要凡界食物来补充体力的，奈何对于虞秭来讲，修道可以过段时间，但吃饭是绝对不能耽误的。
　　这个时候正是三伏天，因着太虚峰高险，这里愣是凉快得像秋天一样。怪不得太虚的修士们都裹得像只绵羊一样。不过看起来道袍翩飞，仙风道骨十足。想到这里，虞秭就自动脑补了长胡子白发的老爷爷修士，嗯，看起来应该会很亲切和蔼。不过，这也只是她现在的想法罢了。
　　大概是太虚收徒的缘故，客栈里很热闹，大家都聊得很愉快。内容么，无非就是太虚峰今年收徒的概况和各种八卦。要说修仙界哪里的八卦最多，太虚可说是当仁不让。
　　才听说前段时间，太虚的一位新晋修士念霖不过四十灵岁，就有望被推举为太虚青四门的的长老，这个位置可从来都是有极高法力和极深资历的人才能坐上的。却在受封前夕被东荒的未婚妻轻衣发现他与她师妹有苟且之事。血影舞姬一怒之下将两人打成重伤，在她隆重举行了掌门继承大典之后，着人一并将负心人和师妹送回了太虚，还霸气非常地说：“我血影轻衣，自此再不踏入太虚境内。太虚中人，如若要进我东荒境内，需得问我手中血扇！”
　　此事之后，轻衣一改往日的低调行事，高调发扬东荒，为东荒广收弟子。东荒情湖原是女儿门派，本不收男弟子的，轻衣却收了好几个年幼清秀的男孩儿，世人甚是不解。
　　“那还有啥，好看呗！这是个看脸的世间。”
　　虞秭转过头去，看到一个身穿蓝衣的小萝莉坐在后面和她的同桌讨论道。举手投足间，就像个小大人一般。
　　“少主您说得极是。”一旁侍从模样的黑衣男子呈给她已经泡好的茶。同桌其他的同伴谄媚的表情表示极为赞同。
　　小萝莉接过茶杯，颇有气质地喝了点，不似大家闺秀的温柔，却有好些巾帼的霸气。但是，她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样子。莫名地，虞秭想起了爱撒娇的小师妹，想到这里就不由得笑出了声。
　　“喂！你笑什么？”等到虞秭抬头，小萝莉已经站到面前了。右侧一个马尾用蓝色花带高高束起，湛蓝的衣裙加上墨蓝的小靴子，一脸严肃的表情，真是萌死了。
　　“我是觉得，小妹妹你很是可爱。”虞秭如实说了，哪知，小萝莉一下急得跳脚：“我不是小妹妹！”
　　“啊？”虞秭有些疑惑，“这样不是小妹妹？”边说，还边站起来和她比了个。没错，连她的胸口都不到。
　　“你！”小萝莉指着虞秭，仰着头愤愤道，“我有你那么大了！”
　　看着这么萌的小萝莉，虞秭就是忍不住想要逗她。
　　“这位姑娘，我们少主不喜人称她为小妹妹，还望姑娘多担待担待。”是刚才递茶的那个黑衣男子，眉眼间透着冷冽，言语却不是很让人抗拒。
　　虞秭点了点头，说道：“那不叫你小妹妹，叫你什么？”
　　“天筠。”小萝莉自豪地指了指自己，“我叫天筠。”
　　“天君？”虞秭诧异，“不知是哪位天君？”
　　小萝莉一看就明白她误解了，纠正道：“不是天君，是天筠。苍天的天，筠溟门的筠。”
　　筠溟门，即便是见识浅薄，好歹漂泊了一百年，虞秭还是听说过的。
　　小萝莉一身蓝衣，正是筠溟门嫡系的标志服饰，刚才黑衣男子又称小萝莉为少主，看来，真是筠溟门的千金。
　　“那么，天筠小妹妹，你好。”
　　“……”

　　时隔近两千年，眼前的筠溟门少主却还是当初的小萝莉身形，话语间还是与初遇时一样充满灵动的气息。
　　“说起来，两个月后确实是到小虞的生辰了，”天筠继续摇着她的琉璃银扇，想了想转而问到虞秭，“小虞，想要什么生辰礼物？筠溟门上下任你挑。”
　　没错，天筠大小姐一出手就是不简单，当然，也得是虞秭和师叔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顺便给对面淡然喝茶的红衣男子示威，眼里充满了不屑：就你能对我们家小虞好了？吸引她的注意了？我照样能！抢走我们家宝贝真是不能饶恕。
　　天生的霸道和温柔，大小姐可从来不缺。
　　不过这招对那人似乎没什么作用，还是淡淡地望着她们两人。
　　虞秭轻笑了一声，“任我挑啊？那我得好好想想。”这不，大小姐发话，还不得好好选。再说，筠溟门是铸器世家，自传世以来，存下来的珍奇法器可是不少，得着实想上半天。
　　“嗯……天天，我想借筠溟门的藏书阁内阁一回。”不用说，筠溟门的藏书阁内存的都是关于铸器的，从筠溟门第一任门主开始，积累到现在，藏书阁也有数十层了。但这些都只对内门弟子开放，而内阁处在筠溟门的上几层，储存着筠溟门最为重大的铸器秘法和历史，局限就更大，是只有门主和嫡系传承弟子以及亲近的人才被允许进入的。当然以虞秭和少主的关系，自是没有问题。不过天筠有点疑惑，虞秭接着说：“我只借历史层。”
　　“你这是要修《六界全书》么？”天筠无奈道，小虞可真是沉醉于历史中走不出来啊。
　　“差不多吧，之前仙界出版的不太靠谱。”虞秭表示，光是从五仙圣境来看就不太对劲了，有的东西还是亲自考察过比较好。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天筠充满期待地望向虞秭。
　　“放心，等修完了我送你一本。”虞秭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修撰历史从来是个费时间的活，等修完《六界全书》，恐怕连虞秭和他的孙子都是好几代了吧。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暗想着，正聊得欢快的两位女修士显然没注意到旁边那人嘴角扬起的微微弧度。
　　追了她两千年，如今可真是苦尽甘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