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孟府很大,一个院子套着一个院子,我无心参观周围景致,只想迅速了解自己将来要做的工作,了解工作环境,然后潜心工作,继续过着没有波澜,没有起浮的日子。
不要嘲笑我,野心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代价,不是我这种毫无自由可言,生死都握在别人手里的小丫头可以承受的。
经过三个月的上岗培训,我们六个终于走上的工作岗位。
松涛院---敦阳候世子孟博涛的居所。
这几个月来,我听到了孟府的许多八卦,这给我寂寥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而我再一次确信选择做一个哑巴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一个不会说话又不识字,且傻呆呆的粗使丫头,没人把我放在眼里,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欺负我,让我多做了很多活,直到后来她们发现我根本没有竞争力时,便撂开手和别人斗去了。
我又开始了看戏,工作的日子,哦,不对,现在又加了一项,那就是听八卦。
我听说,松涛院一水换成粗使丫头,不设一等二等三等丫环是世子爷的意思。
听说,世子爷的未婚妻是个母老虎,不许院子里有好看的丫头。
听说,世子爷是个惧内的,还没娶进门,就被人管的死死的,连贴身丫头都不敢用。
听说世子爷文武全才,英俊潇洒,内敛沉稳,是京城闺秀们的梦中情人。
听说世子爷对未婚妻一往情深,发誓不纳二色。
我听了许多,想,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男人吗?
琢磨了一会儿,又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是他院里的粗使丫头,干着别人最不愿干的活儿。
你是想问我什么是别人不愿意干的么?
多简单呐,就是不能在世子爷面前露脸的活呗。
所以,直到我在世子爷院里做了一年的活,工钱都涨了一百文,也没有见到世子爷真容,但我并不觉得可惜。
寒冬腊月,风寒刺骨,梅花绽放,傲雪冬梅。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世子爷,白雪皑皑,红梅傲立,他与一名女子对望,眼中深情无限,相爱至深,即便不懂感情的人,看到这一幕也会想到这句话。
我远远看着他二人,突然发现他们竟与这白雪红梅浑然天成的自然风景相得益彰,丝毫不显突兀,好似此景本该如此,就该如此。
我觉得他们说不对。
世子爷并不惧内,而是不忍他深爱的女人伤心。
一声二两,让我从天上回到了人间,天堂很美,可我属于人间俗世。
我会把这美丽的一幕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它很美,我却不奢望。
有时候,欣赏远比拥有更让人难忘。
我想做那个会欣赏的人……
于是,我又回到了干活,看戏,听八卦的日子中。
其乐无穷。
于是,新一轮的听说又开始了…
听说,世子爷与尚书府家二小姐的婚期已定。
听说,尚书夫人舍不得女儿,婚期定在了两年后。
听说,匈奴扣边,杀我大魏百姓无数。
听说,皇上下旨敦阳侯父子领兵二十万出征匈奴。
听说……
老爷和世子爷出征了,府里一下子少了两个人,却好似少了很多人,往日热闹的侯府,竟刹时寂静了下来,仆妇们走路都没一点声音,高声喧哗,敞怀大笑,更是绝迹。
三年,孟府的两位男主人还是没有回来,府中越来越压抑,可这对于我这种最底层的丫头来说没什么影响,活还是照干,戏也偶尔看看,八卦却一年比一年少,我很遗憾。
唉,习惯,果然是个可怕的东西。
我静静地思考,深觉自己这样不对。
躁动,不是我该有的情绪。
我又为什么躁动呢?
我想不出答案。
索性撂开。
孟府倒了。
一夜之间,一百三十八口,孟家无一活口。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除孟家本姓之人,仆从婢女皆发还卖身契,赐银二两,无家者皆可去衙门自行落户。
我自由了。
身价又跌回了二两银子。
看着满地感激涕零叩谢皇恩的孟家仆人,不知为何,我的心,一揪一揪的痛,空荡荡的,我以为我是饿的,结果我把自己撑到吃吐,却依然填不满我那空荡荡的心。
这是为何?
我病了?
不,我摇头。
可我却找不到答案。
出了衙门,我满街游荡,直到夜色暗黑时,我抬头张望。
破败的孟府,贴了封条的孟府。
我走累了,不自觉的走到孟府门前,靠着石狮子坐了一夜。
奇迹发生了,我那空荡荡的心,竟完全好了。
我想,可能孟府给了我归属感,是它给了我在这个时代里唯一一个安心的生活环境。
是它让我可以安心的睡觉,不怕第二天睁眼被人卖。
是它接纳了我这个有些呆傻的哑巴。
是它……
我在京城落脚了,每日以洗衣为生。
每天做完活以后,我都会步行半座城走到孟府,打扫门前,尽量让它看起来不那么破败。
直到五个月后,我看到孟管家。
孟管家震惊的看着我,久久不语,而我则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孟管家回过神来,问,“你是二两?”
我点头。
“是你每天来给孟…打扫大门的?”
我点头。
“你没有家人么?”
我想了想,点头,当然对于我来说,我的亲人只有大丫和三丫,再没别人了。
“为什么不回家?”
我摇头。
他一时无语,半晌方道,“跟我走吧。”
我站立不动。
他拽我,我还是不动。
他有点生气,“你怎么这么倔,跟我走,我有活给你干,给你工钱。”
我又摇头,指了指孟府大门,继续扫地。
他看了我半晌,无奈的摇摇头,走了。
我不在乎,我可以养活自己,不需要很多钱,我需要自由,可以每天来打扫孟府,我不想卖身,哪怕千两,我也不愿。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始终相信,那么芝兰玉树的人,那么骄傲内敛的人,他不会那么容易死,我都没死,他为何会死?我得等。
可我为什么等,我却不知道。
又能等来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要等,至于等来什么,又为什么等,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心,它不空荡的让我发疼,让我一夜一夜难以安寝。
这就够了。
孟管家总是时不时的来看我,给我一些粮食。
我不要。
他说,“拿着,这是你应得的,丫头啊,你是个善良忠厚的人,老天会善待你的。”
我回以微笑。
就这样,又过了半年,秋去冬来。
依旧白雪皑皑,却早已不见那红梅映雪之景,和那一对情深壁人。
寒风刺骨,雪很厚,扫起来很费时。
可我有时间,我的时间很多。
这一年,我多大了?我想不起来。
可这又什么关系,我还活着不是么?
冬天的深夜,寂静的让人胆颤,我却不怕。
天冷了,很多人家不愿自己洗衣,怕手生冻疮,是以,我的生意好的没边,无法,我只能每日深夜来扫雪。
这一天,我又看到了孟管家。
人吓人,吓死人,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不在意的笑笑,朝我摆手,“丫头,深冬腊月,洗衣的活太遭罪,我给你找个工吧。”
我摇头。
他似是无奈,又有些好笑,戳着我的脑袋,道,“会让你有时间来打扫孟府的工,你做不做?”
我双眼微亮,我也不是傻子,有更好的活,当然不愿意每天把手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
猛点头。
他笑了,“明日天亮你来这里等我,我带你去。”
次日一早,我随他一起往城门走去,越走越觉不对劲,这是要出城的节奏?
我拽他,指着城门方向,又指了指孟府方向,双臂展开,向他比划着。
孟管家笑笑,嗔道,“你这丫头,还怕我卖了你不成?城门和孟府都在东城,不比你住的西城要近许多?”
我一想,可也是,遂向他傻笑了一下,又跟上了他的步伐。
孟管家领我进了一家饭馆,让掌柜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和掌柜进了后厨,隐隐约约的,我只听到,就是这个丫头,忠厚,老实,这几个词,我不想再听,大概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如果我能说话,我很想告诉他们。
我不忠厚,我是自私的,我那么做,只是不想让自己难过,让自己心痛。
我只是活在俗世里的一个普通人。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