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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为人侠者理应磊落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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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舟船坊,一剑倾城。
七夕那日,她换了女装,眉间花钿,妆若桃李。银白的长发盘了复杂的发饰,金钗当头,步摇丁玲。
“剑舞我舞得不好,你凑合着看。”她这般说着。
船上的侍从全被遣散,月下流光,她熄了烛火,挑起御风。
月底,有人来找奈何。
长安城的宅邸里,叶云锦不在,奈何在研究酿酒的方法,蹲在桃树边挖坑。
“……二爷去了藏剑山庄。”
奈何挖好坑,把几坛酒埋了进去,填好。他拍拍手站起来,泥土沾了一身,他正准备去洗个手,顺便扫了一眼来人,停下脚步说道:“怎么了?怎么看上去你比我还不开心?”
谟歌脸上有伤,即使有头发遮着,看上去也极是恐怖。
“你知道她去找的是谁,为什么不拦着?”谟歌看着他。
奈何看了看天气,指了指头顶:“要下雨了,我去把熏羊肉收起来。”
叶云锦从藏剑山庄出来的时候,还未到午时。鸣笙在大门口等着,也不进去,就坐在台阶上,支着下巴认真地数着银杏树上的叶子。
“鸣笙?”她走到还是少年模样的小五毒背后,拍了拍他肩膀。鸣笙立刻站了起来,然后一把抱住人,也不说话,就像只小兽一样抱着。
叶云锦拍了拍他背:“好了好了,别撒娇。”
鸣笙点头:“不好。”
“那先放开好不好?”叶云锦揉了揉他脑袋:“怎么突然不闹别扭了?我以为你就这么不理我呢。”
鸣笙嘟囔:“别走。”
叶云锦拉起他手,温热柔软,掌心有点出汗。她笑了笑:“你还记得长生吗,我带你去找他玩好吗?”
鸣笙眼睛一亮,点头。
她拉着鸣笙,眼里多了几分自嘲。这一考虑,竟不过半柱香。
二楼楼外楼,叶云锦的神色特别平静,袖口沁着腊月梅香,靠在栏上喝完了长生给她偷出的今年藏剑最后一坛桂花酿。
“别再找鸣笙,不管恢复得如何,他终究是心智不全。”
叶英背对着阁内,端坐于席,外面已渐入秋,偶尔一声雁唳,引动诸般萧瑟,这些景色他看不见,又看得见。
“心智成熟,胆识谋略你最适合,我早说过。”
他当年化名指点叶云锦此人,看中的便是她这般性情心性。人之一世,寿数天定,但若要与天争命,需要的不仅仅是一条线。
当年大明湖底,只是一个契机。如若叶云锦静观其变等人搭救,他不会强求,如若她天资稍逊练不成逆天剑术,那他也只会是拾央——一个因缘际会给过她选择的陌路人。她终究没有令他失望。
直到奈何的出现。为了让他死心,叶云锦竟不惜把自己的存在抹去,不掩饰行踪也便罢了,若是真的消失,这明暗之说也便不存在了。
这一招金蝉脱壳,令他不得不替她做了这个决定。
“秋分之后,随我去见一个人。”
若非鸣笙,她的决定会有些迟疑,但结果应也是一样。只有这个人或将还她正常人的生活,即使叶英不找她,她也会咬死这唯一的出路。
何况愿赌服输,既然应下她自然也不会拒绝,两年都应下,何况是见一个人。
“先生能否宽限两日?”叶云锦问道,她把酒坛放下:“我很多年没和家人一起过月夕了。”
“你的记忆秋分之后便烟消云散,多余几日,于你来说并无益处。”
叶云锦笑:“谁说我会忘了他?先生是否忘了,荏苒要去的记忆,并非我一人所有?”
底下女子携少年离开,身影瘦削得令原本就显宽大的藏剑衣袍更显空荡。叶英眼盲,看不到这般细致,但风拂衣袖,多少是能听得出区别的。
我这人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一辈子下来能值得回忆的东西不多。这些记忆对我来说有些意义,对他来说却未必。
你知道的,我希望他能觅得良缘,但只要他一日记得我,便都……哎。
放手?我也想过。可他这人实在小气,我将他一军,自然不好再违他意思。
以前是他寻我,日后也该我追赶他了。
……
叶炜问:“爱恨太深,就是执念。大哥,此事不能依她。”
叶英拢了衣袖,起身走到院内刻着“藏剑山庄”四个大字的石碑前,零星的银杏叶落在他肩上,他却无意拂去。
“为人侠者,磊落于人,我算计她在先,有求她于后,虽说是因缘际会顺水推舟,却也已是失了道义。谁忘了谁,又要苦了谁,既然是她自己求来的,那便随她吧。”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叶云锦的心情却说不上有多高兴,她携了鸣笙回家,刚进门便听见奈何喊着尝新菜。
鸣笙爱甜点,一进门就闻见了桂花糕的味道,眼睛一亮,冲了进去。
叶云锦突然笑了,珍惜眼前的,记住眼前的,记住里面那人所有的喜好,然后再健健康康地出现在他面前,抢回来。
三人一起吃饭,奈何对于鸣笙这个电灯泡很是不满,但这个电灯泡是叶云锦捡回来的小孩儿,还是他悉心照看教导养育的小孩儿。
但还是碍眼啊!!
“娘……”
“食不言。”
“……哦。”
吃完晚饭,两人的例行散步变成了三人。鸣笙左手拉着叶云锦,右手想去拉奈何,结果奈何直接拍了拍他脑袋绕去了叶云锦左边。
“要下雨了,你带伞了吗?”叶云锦抬头看了看天色,云层厚重,空气里也弥漫着水汽,是要下雨的天。
这种天气并不适合散步,但有这两个人在身边,无论在哪里都好。
奈何拿出一顶荷叶,戴到身边人头上。
“……”鸣笙瞪着奈何。
奈何拿出另一顶:“鸣笙的。”
鸣笙飞快地抢过荷叶帽子,开心地带在头上。
叶云锦失笑,这几日来,两人基本都是轻装从简,她不爱各种挂件,虽说也有伞的挂件,但都放家里以免增加负重。本以为奈何会带着,结果他却拿荷叶顶了。
“伞我也带了,你放心。”奈何替她整了整披肩,媳妇体寒淋雨不好,即便她不说,他也不会让她淋着。
三人沿着古街悠闲地走着,走着走着,便到了昔日酒葫芦胡闹的地方。鸣笙跑去市场玩了,被一个花环地摊吸引了注意力,当然地摊上除了花环还有狗尾巴戒指,总之……不太像男孩玩的。
叶云锦黑了脸,走到鸣笙旁边。
“……”鸣笙拿着腕环后退了两步,摇头。
叶云锦伸出手,勾了勾手指。
鸣笙QAQ,眼睛投向奈何求助,奈何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给。”鸣笙交了出来,一脸委屈不情愿。
叶云锦拿了腕环,付了钱给摊主花萝,摊主喜笑颜开。
“知道错在哪么?”叶云锦把桂花合着草叶编制的腕环扣在指尖,终究是不好在花萝面前毁了。
鸣笙低头对手指,闷不吭声:“不该贪玩。”
叶云锦扫了他一眼:“这游戏里,我本不该训你玩物丧志,但这终归是女孩儿家的玩意儿。鸣笙,你是个男人,人之胸襟气度我之前不与你讲,只因为你本性纯善是好事,但纯善不等于软糯。男儿坦荡,当顶天立地,你难道想以后和姑娘们一样……或者我该把你送去绣坊习武更合你意?”
鸣笙一把抱住叶云锦的腰,把脑袋埋在她身上:“不不不!!鸣笙是男孩子,不要当女孩子!!”
叶云锦叹了口气,摸了摸他脑袋:“别撒娇。”
鸣笙实际年龄应该已经有十六七了,这般撒娇已是不妥。但叶云锦终究没忍心太过教训,一直以来照顾他的是奈何,鸣笙虽是她救,却没教导过他多少时日,即使最后离开也未留一言。她虽不是他血缘上亲人,他唤她一声娘也只是因为心智因为湖底变故退成稚童对她这个救命恩人有所依恋,但她到底希望他能健康成长。
鸣笙点头说好,手却没松开。
“走吧。”叶云锦脸上终是有了笑意。
“其实……”鸣笙抬头,支支吾吾:“其实,我是想送给娘。”
叶云锦怔忪。
“给你,你带,好看。”他这么说着,却不敢去拿叶云锦手里的腕环。
淡金色的桂花用叶丝编缠细致穿好,几处草叶没有匝好,尾处未剪去炸了出来,却是几番童趣。
奈何走过来:“这小子一直想找你,又拉不下面子。这是怕你还恼他,不知道那群坑爹的谁出了馊主意,说赔礼道歉得送礼,你就收了吧。”
叶云锦问鸣笙:“是吗?”
“……”鸣笙憋了半天,说道:“不算。”
叶云锦挑眉,鸣笙一脸不高兴:“我没付钱。”
奈何嗤笑出声:“这抓不住重点的性格倒是像你。”
叶云锦转过身问花萝摊主:“你好,这个只有一条吗?还有同样样式的吗?”
花萝点头:“有的有的!诶?这不是上次那个军爷吗?”
奈何也认出了这个花萝小商贩。
花萝眼睛在几人之间扫来扫去,突然注意到叶云锦的银杏耳坠,恍然大悟道:“啊,军爷,这就是你情缘,哦不,是你妻子吧?”
奈何点头,笑容在唇角绽开:“是啊。”
“好漂亮啊,夫妻俩能一起玩游戏真好。嘿嘿,军爷夫人等我一下,这手环还有的。”她在包裹里翻了阵子,拿出另一根样式相同的桂花编带:“给。”
叶云锦礼貌地笑笑,冲鸣笙使了个眼色:“付钱。”
“嗯!!”鸣笙点头,飞快掏出腰包数了金。
……
奈何看着手上的小花环,这个是叶云锦掏钱的那只,而叶云锦手上的那只则是鸣笙买的。虽说媳妇顺带着送自己的,但这……到底还是女孩儿玩意啊!
“你不满意?”叶云锦挑眉。
奈何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满意,非常满意。”
丰神如玉,英姿飒爽的某只大型犬就差没摇尾巴以示清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