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鸡飞狗跳Ⅱ》千叶长生再爱我一次

5、我不是好人

　　为了营造真实感，游戏时间与现实时间是完全同步的。凌晨，正是一天中玩家最少的时候。
　　此时此刻，万花谷深处，突然一针呯呤嗙啷惊奇飞鸟无数，因为收到惊吓鸟毛都被蹭掉了几根，飘飘然落到了园圃内。
　　叶云锦有条不紊地躲闪掉笔墨纸砚书卷茶碗捣药用的臼罐，一身白衣硬是没沾上半片药草墨汁，直气得始作俑者一个矮个子老头直跳脚：“有本事你他妈别来找我啊！”
　　不错，连“他妈的”都学会了。
　　这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让叶云锦不禁暗叹：你可是整个游戏独一无二的大宗师级易容师啊，能不能有点气度胸襟宽广那么一点点啊，我不就是之前选了药材没选拜师吗……犯得着一来就这么大架势吗？当真小气。
　　见小老头把和他差不多高的炉鼎搬了起来，叶云锦不敢躲开连忙接住：乖乖，这老头哪来这么大脾气，这炉鼎他可是宝贝到死的，如果这么一砸砸出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个小肚鸡肠的老男人一定会把这账算她头上的！
　　叶云锦一手拎着炉鼎耳处，放好确保没什么损失后，转向老头认真道歉：“别急别急，你出气的机会来了。”
　　听到这，小老头抖了抖眉毛，气呼呼地说：“你当我是因为你不拜师的事生气？老子又不指望徒弟养老送终！我气的是……我气的是……”
　　说了两句，小老头跺跺脚，坐在唯一还站着的椅子上一个人生闷气去了。
　　医术精湛的医师不一定是出色的易容师，但所有易容师无一不精于医理。叶云锦的身体状况，他只需扫一眼就知道这个任性妄为的家伙又是随意糟蹋自己身体。
　　“你的内伤你自己清楚，你现在已经不是个普通玩家了。”老头咬牙切齿地说道，为人医者，最恨病人乱来，若是普通玩家，再重的内伤最多死几次也就复原了，可叶云锦那内伤因为过重，即使等级清零也无济于事，只能慢慢熬着，慢慢调养。
　　寻常玩家受这样重的伤，大不了删号重练……可叶云锦却连重来的机会都没有，即使利用□□改头换面，也无济于事，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量控制，让自己少遭点罪。可面前这家伙偏偏又是个极度自私极度任性妄为的人偏偏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状况当回事。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不过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清楚，反正死不了，你也别气了。”叶云锦笑笑走到千机身边：“我今天是想来找你再替我做一张天煞人皮。”
　　“不做！”千机偏不看她，死梗着脖子的样子像极了嘴硬得鸭子。
　　叶云锦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几个月不见这家伙脾气越来越大了，智能AI的发展趋势怎么如此捉摸不定。
　　“当真不做？”
　　千机愤愤说道，就差没一指头戳叶云锦脑门上：“你不是想躲人吗？与其让你一个人死在外面活受罪，不如干脆让那人把你绑回去好好看着自在省事！”
　　说到这，叶云锦的笑渐渐沉了下来。
　　这边千机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逃避仇家？屁话！你这样谁惹得动你，你是个怕死怕痛的人么！能让你躲成这样的说是孽债不如说是情债吧……”
　　叶云锦一柄寒铁堪堪架在千机脖上，面色霜寒：“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智能AI的出现原本就是完全脱离游戏商掌控的意外，叶云锦被困于游戏中不得脱身多少与智能AI也脱不了干系，它和普通NPC最大的区别是“命”只有一次。如果被杀了，或许过段时间，又会有一个同名的NPC出现，只是这个NPC再不会有之前的记忆。换句话说，即使叶云锦杀了千机，最多过两天又会又一个“千机”出现，只是这个千机百分之九十九会是一个按照游戏设定循规蹈矩的NPC，并且完全不记得前尘往事。
　　“是啊，杀了我，你有的是本事说动下一个千机替你做面具。可是你会吗？”千机云淡风轻地看了叶云锦一眼，用食指拨开剑刃：“元月初七，叛军南下，你为救一叶氏护卫屠尽叛兵NPC；三月二十一，你为了一个小乞丐将逗弄奚落他的玩家找借口削了他足足二十级直接将人打得再不敢上游戏了；四月初五，赵老板茶寮又遇上帮会争斗险些丧命，然后呢，你在她茶寮那扮作小二足足三天，只要遇见帮会争执你都直接将来所有生事的玩家全砍了回去，以至于最后那些帮会都以为茶馆有系统保护，再不敢在茶寮处乱……”
　　“够了！”叶云锦心情烦躁到了极点，却又被千机说中了，她的确不会对他动手，实在憋屈。
　　千机复杂地看着叶云锦：“你把每一个智能AI都当做单独的生命，不管是出于真心还仅仅是兔死狐悲，你或许不会可以去救助，但如果发生在你面前你也不会坐视不理，何况是要亲手杀我？”
　　叶云锦不耐烦地收回剑：“一句话，做不做，不做我去找别人。”
　　虽然千机是游戏内唯一的大宗师级易容师，但宗师级的NPC却不止一个，就是找起来麻烦一点。

　　叶云锦静静地走到落星湖边，行囊里的面具已经彻底做成。
　　湖面一片波光荡漾，微风中泛着花草的清冽香气，混着水汽扑面而来。对于千机，她不是不愧疚，可这愧疚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
　　千机把她想得太好，江湖上的人也把她看得太高。她骨子里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而已，和大仁大义是合不上半点关系的，可那些有了自主意识受过她恩惠的NPC不信，结交过喝过酒碰过杯的朋友不信，奈何也不信。
　　她救那些有了意识的人只是怕他们会在激怒之下像曾经的拾央一样扰乱玩家的数据，最后像她一样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她曾与千机痛快饮酒，畅谈兴来之时拍桌而起，为了也不过是她拿捏准了这个有了自主意识的NPC性格上的弱点，以便不时之需。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婉转温润，说不出的好听舒适。
　　叶云锦知是宇晴侍弄好了花草，笑着回身：“也不知你的迷魂术和高姑娘的魔音琴相比，谁更高明一些。”
　　“或许什么时候你被我或她算计上一回，就能见分晓了。”宇晴见幻术被迫也不恼，抱臂走到叶云锦身边，并肩看着花海逐渐热闹起来，草木含露，鹿鸣呦呦。
　　叶云锦失笑，摇头叹：“那我还是希望不要知道这个答案的好。”
　　“其实你可以留下。”宇晴柔声道，看向叶云锦的眼神里也多了些同情，她是真的有些同情这个人：“你可以把这里当成家，和我们一起生活。忘掉你曾经的身份……和我们一样，我们会把你当家人看待。”
　　叶云锦回头看了眼身边温润平和的女子：“那你忘得掉么？”
　　你忘得掉你复国公主的身份么？你忘得掉你那偏激执着却曾视你如命的兄长么？你安居于此，种下茫茫花海，难道不是为了等他回来？如果真的放下，你又何必再修什么迷魂之术这种邪术；如果真放得下，又何必一步不再踏出万花谷。
　　“人活那么明白有什么好？”被触及隐痛，宇晴咬了咬嘴唇。
　　叶云锦看着远处的天高地远，心情极是平静开阔：“我想记住，我想记住每个对我好的人，不管过多久，我还是想去看一眼他们过得好不好，为他们做些事还一些情。你见我躲躲藏藏不敢见人为我委屈，因我即使外出游荡还需处处小心而不值，可对我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新的人生体验。”
　　见宇晴眉头紧皱，叶云锦伸手拍了拍女子肩膀：“我过得很好，虽然有时候会有些小小的不开心，可我这人若是过得不痛快，那是万万不会忍气吞声的。”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宇晴秀眉微蹙：“你不明白现在……”
　　“嗯？”
　　四目相对，一个坦荡明朗，一个心事重重。正当宇晴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叶云锦打断了。
　　利用人皮面具改了姓名，变了容貌，易了性别的人轻轻松松地将她鼓足了勇气才一冲动想说出的真相生生打断，面具改过后的面容极普通，眼神却是坚定坚毅。
　　她用系统改变过后的声音轻松说道：“你多保重，当然我也会好好保重自己，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我懂，时候不早了，我也得找个犄角旮旯里去把这张皮换了，后会有期。”
　　于是不等宇晴再说些什么，叶云锦一眨眼就已飘向了远方，只余一个过于瘦弱的背影给话说一半却没机会再说全的美丽女子。
　　宇晴咬了咬嘴唇，满心愧疚，最后只能轻声说了句：“抱歉，阿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