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鸡飞狗跳Ⅱ》千叶长生再爱我一次

45、相思生死

　　一人走，一人留。一人杀，一人收。
　　奈何走后，叶云锦觉得这冰心宫又冷清了起来。她眼底的落寞没有逃过米丽古丽的眼睛，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喝酒喝了一夜。
　　论武功，叶云锦现在打不赢她，但论酒量，她甩这朵沙漠罂粟十条街。
　　米丽古丽趴在桌上呢喃着发酒疯时，叶云锦已经拎着酒坛子喝了。酒是后来两人从大明殿里拿的，带着淡淡的果香，入口却是烧喉的炙热感，就像是大漠的风沙，刮得喉咙生疼。
　　酒量再好，想醉也不是一件多困难的事。两人闹腾够了，双双睡去。

　　宿醉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叶云锦醒得早，昏昏沉沉地从桌子上爬起来，米丽古丽已经吩咐人准备好了食物。
　　她打了个哈欠，问正在对镜梳妆的前圣女大人：“早。”
　　看在同醉的份上，米丽古丽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嗯”了一声。
　　已经过了一日，无论陆酱侠还是奈何都已经百里之外出了明教势力范围，叶云锦见侍女离开将门带上，才捧着醒酒茶问：“人都走了，可以告诉我我的任务是什么了么？”
　　米丽古丽梳头的动作一停，将银梳放在还系着红绸的梳妆桌上，铜镜中人摘下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我要你替我收尸。”
　　智能AI的尸体不会立刻消散，而是会留存几日，若在期间火化骨灰会留存不散。所以在这游戏中，有极少一部分NPC，他们是有收尸一说的。
　　叶云锦不是第一次替NPC收尸，自然明白其中关窍。只是米丽古丽面色红润艳丽，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将死之人。
　　“毒不是解了么？”她蹙眉问道。
　　米丽古丽转过身，红纱婚裙下她的腰肢很细，这个动作做起来袅袅娜娜，柔得令人心碎，不禁怜爱。
　　她笑说：“你不问我为何死不散体，倒关心我为何必死……想不到，你居然是个明白人。”
　　女子站起身，走到叶云锦身边软软坐下，绢丝团扇在她指尖轻轻摇着，漾出无限柔情。她反复打量了叶云锦一番：“真是怪了，我与姑娘似曾相识？或者说是，姑娘也曾见过我的同伴们？”
　　叶云锦随她打量，坐着喝茶。
　　“你不说也没关系，再过半个时辰便是系统维护时间。任你易容术再高明，也得露了原本容貌。”
　　米丽古丽来了兴致，这将死之际，她到是越活越回去，和个玩家置起气来。
　　叶云锦失笑，这几日过得太快，她倒是几乎忘了系统更新一说。可即使露了原本容貌，米丽古丽也无法认出她来。
　　毕竟当年与她结交，江湖飘荡时她用的可是“原浅”的面容。虽然大部分人在千机那张大嘴巴的宣扬下，都知“原浅”即为叶二，但这些NPC中得知她原本容貌的人却是屈指可数，而米丽古丽并不在其中。
　　叶二是对NPC朋友的，原浅是对玩家的。两张皮，两个名，半年漂泊划分得算是清楚。只是对将死之人，这些算计便不再那么就重要。
　　她低笑一声，想起了一些事，一些人，一些在这游戏中在玩家眼中微如尘埃的感情与过往。
　　她放下碗，说：“上次是我替陆呆子收拾，这次是你。”
　　米丽古丽猛然抬眼，笑容僵在脸上。
　　那年昆仑大雪，雪花伴随着少年温暖的笑容纷纷扬扬，夹杂着飞溅的血水，纷纷扬扬……耳畔，对了，耳畔是听不清的叫嚷纷杂。
　　她做下杀孽无数，被江湖四大门派围攻，那人终是寻了来。眉眼张扬一如她记忆中伴她出沙漠，下江南，折一只木槿插她发间笑若朝阳的少年。
　　身为NPC，她有了自己的意识，而恰巧……他也有了自己的意识。
　　他们照着系统安排的命运，相识，相知，相爱，离别。一遍……又一遍，只要有人触发剧情，他们无论是否愿意，都只能按照规定重复地按照轨迹活着。两人感情渐深，却终究摆脱不了。
　　那个呆子，清楚地记得昆仑里每一柄刀落下的痕迹。
　　然后他替她挡了本不该挡下的那一剑，最后重伤不治，埋骨昆仑。
　　“既然明知道那一剑会伤你……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受伤。”
　　米丽古丽被触动心底最柔软的一块，不知何时泪珠从眼角滑落，湿了衣角。
　　“二哥，是你。”她肯定地说。
　　叶云锦点头说：“是我。”
　　她见她落泪，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她说：“陆呆子死了……现在连你也要死了吗？”
　　天下之大，她交友甚广，可NPC会死，玩家会回到现实生活。而她叶云锦呢，她只能看着他们死去，他们离开，最后等到游戏关闭，NPC不会再刷新，智能NPC们死去不会再重生，偌大江湖便只剩她一人。
　　这种孤独，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冷。
　　米丽古丽拭去眼角的泪，露出开心的笑容：“居然是你。没想到你居然变回了女儿身，这是你原本样子吗？”
　　她笑得很开心，打心眼里的开心。和平日里刻意柔弱娇媚激起人保护欲的笑容完全不同，若三月化开的春雪，可对上叶云锦略显冷然的眼神，心中刻意燃起的生气也被消磨了下去，化作了涩然。
　　叶云锦叹了口气，好看的女人若是露出弱势的一面，总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以前每次她做了事，她也是这般模样，陆呆子便罢了，连她一个女子也会于心不忍。
　　“不是。这只是另一张面具。”叶云锦伸手抚平她微微蹙起的眉：“你总说，女人皱眉老得快，现在算是打脸吗？”
　　她说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说到底……只是一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他们？
　　“你既然决定了，我不会阻拦你。你给奈何的任务……是让他去刺杀那个陆酱侠吗？”她平息了心绪，问道。
　　米丽古丽感受着并不熟悉的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揉平她额间的起伏：“那是你的爱人吗？你担心他？”
　　以少女之血驻颜，米丽古丽的皮肤依旧如少女一般柔滑。她抬起身子问道：“他是不是你的意中人？”
　　叶云锦垂下手，墨色的瞳仁里有些看不清的东西。她曾与二人说过，她有一个如意郎君，相貌不是顶好，品性也十分恶劣，但是重信守诺，从不骗她。
　　奈何……奈何情深，奈何缘浅。米丽古丽心下百转千回，心下已是有了答案。
　　“他不知是你？”
　　叶云锦摇头：“不要岔开话题。他的任务，是不是去刺杀陆酱侠？”
　　米丽古丽与她相识于她初入江湖之时，三人之中她年纪最小，一直是总被照顾的那个。面对叶云锦的问询，她不想隐瞒，也无需隐瞒。
　　“是。”她深吸一口气，将死之际，能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挺好：“这任务的后续，你是替我守尸，他是刺杀。我将大哥囚了一个多月，他以为自己中了蛊毒，的确，我是对他下了蛊，只是……我下的是生死蛊。”
　　生死蛊，君生我生，君死我替。
　　“那你让他去……”叶云锦怔住。
　　米丽古丽笑了，她坐到叶云锦身边，挽住她胳膊将脑袋靠在她肩上，语气里说不出的甜蜜：“是啊，我让他去杀大哥，只是大哥不会死，死的那个人会是我。我的陆大哥早就死了……他为什么还活着？可笑的是我居然下不了手杀他这个冒牌货。陆大哥是不会负我的，而他却像那些书卷中记录的那样一次又一次……背叛了我，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他们不是一个人。”
　　“你跟我说过，人若是执念太过，活得会很辛苦。你说我入了魔，最好放下。”米丽古丽的脸贴在女子单薄的肩上，喃喃说道：“可既然杀不得，求不得，与其在这往生轮回之中等那个再也等不回来的人，还不如我亲手来了结这一切。”
　　叶云锦任她靠着，就像是很久之前在扬州和陆酱侠闹别扭的陆烟儿一发脾气就拿她来气那书呆子一样，即使在米丽古丽的世界里，一晃十六年，可对她来说她叶云锦还是那个男装扮相的另一个兄长。
　　陆家儿郎，一样的设定，一样的脾气，一样的容貌，却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江南烟雨缥缈，在雨季里似乎连呼吸伴随着软绵的水气。叶云锦还记得三人行中，少女总是睁着大大的蓝眼睛，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她的笑容如她纤白胳膊上挂着叮铃啷当的银环碰撞出的一般清脆，她说：这儿和我们大漠一点也不一样。
　　叶云锦说：“别死。”
　　她拉开联系消息板，米丽古丽就这么看她，轻声说：“你知道的，这里和外面不是一个位面，出了这冰心宫，你联系不上他。”
　　而事实也正如米丽古丽所说，叶云锦与奈何的消息被系统切断，就像他们一开始掉入地道与外界失去联系一样。
　　“我一直很羡慕你们，来去可以使用传送阵，发消息动动手指头就行了。可你看，我还是有办法让你们联系不上，这算不算作弊呢？”米丽古丽笑着说，像孩子一样。
　　有些人，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不会再变。
　　叶云锦知道，即使自己想为她不平，为那些和米丽古丽一样有着独立意识的NPC不平，她也没有立场，没有那资格。
　　他们不是一类人。
　　他们死了，就是真的没了，消散进时光的洪流，不会有人记得他们，因为很快会有新的NPC出现，拥有着和他们一样的设定，在这个世界按照既定的宿命生活下去，为玩家而存在。
　　叶云锦回过身，只能一言不发地抱住她，就像是拥抱注定孤寂终老的自己一般。

作者有话说

　　补充说明：叶与陆二人相遇时是“原浅”的样子，然后她用的名字又是叶二，于是……唔，嗯，叫的是二哥。
三人的番外或许会写=x=||，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