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叶子飘》岸边的鱼

275、渐行的白雾（二）

　　（二百七十七）
　　“每次与你们相见，总是有事相托，真是抱歉。俊彦，愿你以后生活幸福美满。”
　　俊彦能说什么，他只是旁观者，连宽慰的立场都没有。这些年实初过成什么模样他看得清清楚楚，似人似鬼，没有魂魄地游荡。面前的女子是好友这辈子的光亮，却只看到够不着。
　　“我知道你不会再回上海，可，千叶，尽你最大的可能，让他好受些。不要将他完全剥离你的生活，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他都愿意。”
　　千叶没有答应，她是没有未来的人，又何必去骗俊彦。
　　“俊彦，好好照顾自己，也好好照顾他。”
　　千叶起身，准备去找实初，临出门，身后传来俊彦的冷笑。
　　“纪实初再不济也是你的朋友，何必太绝情。”
　　“再见，俊彦。”
　　与实初相处的时间比千叶预期的短很多，原以为两人的过往会支撑对话的进行，后来才明白所有话题中，只有过往不能提及。很是可笑，她与他无法拥有共同未来，如今连回忆都只得各自珍藏。
　　“实初，我要走了。”
　　实初坐在千叶对面，阳光从他背后射出，照在他心爱的女人脸上。“···”实初抬头看向千叶，“给我一个承诺。”
　　“什么？”
　　“来世，给我你的来世。”
　　千叶心一跳，差点从沙发上弹起，差一点，以为他洞察了自己的想法。
　　“好，来世，我等着你来。”
　　实初的眼眶终于红了，终于没忍住，他的爱人，终于要离开。
　　“让我抱抱你，抱抱你···”
　　没有任何迟疑，千叶上前直直抱住实初，搂住他的脖颈，很用力。
　　“我从不后悔爱你。”
　　说完这句话，千叶不再停留，离开实初怀抱，拿了包出了门，门外是等候已久的寻阳。
　　“我们回北京。”
　　最沉重的羁绊，带着遗憾，彻底斩断。
　　这是个温暖甚至灼热的季节，假期过后，学生开始返校，也就到了实初与千叶相逢的时节。

　　回到北京，千叶的状态特别好，寻阳看在眼里，心中沉重少了些许。
　　“寻阳，对我，你的遗憾是什么？”
　　千叶在厨房做菜，言笑晏晏的，转头问不远处看报的寻阳。
　　“怎么，帮我实现愿望？”
　　这段时间她似乎热衷这个，基于事后她的状态，他可以答应。
　　“也许，先说一个看看。”
　　寻阳放下报纸，说出一个，“我想吃茄子炒蛋黄。”
　　果不其然，千叶一听这道菜，脸上的神情立马变得十分精彩，她狠狠瞪了寻阳一眼。
　　“你活腻了！”
　　家里的人都明白千叶的厨艺不说很好，那也过得去，可就这道菜，她是怎么也学不会。寻阳、云赞、安平，甚至安欣，无一不是她手下壮烈‘牺牲’的小白鼠。
　　“你提的，我只是顺带。”
　　寻阳抿着嘴偷笑，难得见她这么激动。
　　“做就做，只要你撑得住，总会做出来的。”
　　言下之意就是，做不出来就一直尝试下去。这次轮到寻阳无言以对，他刚才是不是有点过火？
　　“这个···我们，悠着点？”
　　“不行！这不符合我许大厨的风格！”
　　说着还拿起锅铲摆了个胜利的姿势，惹得寻阳大声笑了出来。
　　“行行，许大厨，您请，您请！”
　　千叶病情似乎真的有了很大改观，脸上的笑容多了，愿意重新与人交谈，甚至偶尔还会露出一个顽皮的表情，昭示着她也还只是个29岁的年轻人。
　　这天千叶从主家回来，晚上准备继续尝试茄子炒蛋黄，想象寻阳明明难以下咽却又要点头说不错的表情，她忍不住笑了。车驶近家门前，发现门前站了一个人，只一眼，她就清楚是谁。
　　“安平哥！”
　　车都还没停好，千叶却急急跑了过去，一把抱住安平，眼泪也在那一瞬间掉落。
　　“怎么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我生气了。”
　　所有的兄弟姐妹中，安平是千叶特殊的朋友与兄长，甚至是安域安欣所不能比拟的。这么些年，只有安平敢骂她，与她争吵；可，同样也是他，每年的生日祝福第一个，生日礼物第一个；数不尽的好吃的，他总知道她的小秘密。这就是安平，千叶亏欠同样甚多的哥哥。
　　“小丫头，就两天假，全给了你，还不够？”
　　千叶松开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拉不下面子，只撅着嘴等着安平给台阶下。
　　“全世界就你忙，管着整个宇宙不成？”
　　安平宠溺揉了揉千叶头发，认输，“嗯，我的错，过了这么久才过来，说吧，什么惩罚我都接受。”
　　“真的！”
　　看着妹妹两只眼睛闪闪亮，安平立马就明白她肚子里藏着坏水。
　　“真的。”
　　“晚上我做茄子炒蛋黄！”
　　安平立马懵了，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叫自己嘴快，可当千叶转过身时脸上却是笑意满满。
　　进了屋，安平就发现不同，多了不少小物件：盆栽，挂饰，甚至一两个玩偶，这让他略感惊讶，也开始相信安欣说的小叶状况改善不少的消息。
　　“肚子饿不饿，早上烤了些饼干，给妈妈带了些，味道不错，尝尝？”
　　安平接过千叶手中托盘，试了一口，嗯，不差。
　　“最近迷上了这个？”
　　到底还是了解千叶的。
　　“我想了想，订婚六年，结婚四年，在家务方面是差极了。好容易得了时间，心情也不错，还是要尝试一下，弥补下遗憾。”
　　“早该如此。”
　　当初安平竭力反对寻阳与千叶的婚事，如今，不，很早之前他便明白一件事：只要千叶幸福，谁给的其实没那么重要。如今寻阳可以给妹妹一个家，能理解她的过往，甚至可以理智面对纪实初与席楚，这个男人配得上她。
　　“世上哪有早该如此的事，不过是到了特定境遇。”
　　安平一挑眉，望向千叶问：“哦，那你现在是什么境遇？”
　　千叶打开冰箱门，拿出食材，熟稔系上围裙，接话，“现在呀，正处在今晚菜是放辣点，还是上花椒。”这明显是在揶揄安平了，安平不怎么挑食，只吃得清淡。
　　“这两天想去哪儿玩？”
　　千叶想了想，说道：“我们去种树吧！”
　　“现在不是种树的季节，不好养活。”
　　千叶开始舀米，“晚上吃几碗饭？”
　　“三碗。”
　　千叶打开水龙头，低着头淘米，“大家都认为树木比人容易打理，其实是错的。只有尽了力，才会明白这件事情的意义所在。我们种树吧，就种在你那处院子中。”
　　安平从来不会拒绝千叶任何要求，从来不会。
　　“种什么？”
　　“香樟。”
　　安平笑了，“说到底，就是让我多想着你是吧？”
　　这次，千叶没有回答，她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不能说。“过来帮我洗洗菜，待会儿寻阳回来正好开饭。”
　　第二天上午安平就来接千叶，而寻阳站在她身后。
　　“早。”
　　“早。”
　　安平与寻阳的交流机会不多，相较于同辈其他人，甚至稀少。如今，两个男人，终于能够正常打招呼，也是不错的开端。
　　“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你别等。”
　　“到时去接你。”
　　千叶拗不过丈夫，点了点头，上了安平的车。
　　“安平哥···”千叶望向窗外，声音低沉，很郑重严肃，“以后多来来这，陪陪寻阳。”
　　安平笑了，觉得这是个奇怪的请求，“他一个大男人，我陪着？小叶，莫不是将他当做小孩了吧？”欧阳寻阳是什么人，圈子里的都知道，一言一行稳重如铁，这样的人心里必定是坚不可摧。
　　“寻阳是你的妹夫，你是哥哥。”
　　安平一怔，许久不曾回神。‘妹夫’，这个词，他似乎从未提及，也从未存在。
　　“人要有所牵挂才能安稳活下来，心被牵住了才不会流浪。”
　　安平伸手握住千叶手背，轻轻摩挲，安抚她：“不要想得太复杂，每天时间是24小时，呼吸也是24小时，努力将它们过好，这就是我们的意义。”
　　“安平哥，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