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叶子飘》岸边的鱼

269、银光的鱼尾（二十一）

　　（二百七十一）
　　寻阳看出妻子的疑惑，有些心疼。一个在严寒之中的人在遇到久违的温暖之时，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如此，只因不太真实。
　　“去吧。”
　　千叶噙着泪缓缓环视四周，指尖颤抖，那么小心翼翼。
　　“我是个没本事的，做了太多错事，能弥补的也就剩这个，你在上海时有个落脚处。”
　　到底还是含蓄不少，连翘不善言辞，从前便是这样。每次遇见千叶难过，只能着急，然后给予一个不算宽厚的肩膀，陪她一同伤心。从来都是这样，她不是那个抚慰伤痛的人，而是陪伴着一起承担起落。只是，这个角色她也许多年不曾担当。
　　千叶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从心底抵触。可，这个人是连翘，她的连翘，度过美好岁月的挚友。人的一生，谁都不能强求他人的陪伴，也许会辛苦，也许会痛苦，但，要留出这片空白。
　　“连翘，你我不必生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未来才是重要。而且，我喜欢这间房子，充满你的味道。”
　　随后的几个小时，千叶认真参观，连翘细心讲解每件物什的出处，描述四季来临时屋内的风景。两人无比认真，寻阳与原树站在后方看着各自欢喜的女人，如果，如果一切化为现实，真好。
　　千叶到底没有在那里过夜，有些事物留在脑海就好，真行动了，还不如不曾开始。
　　“寻阳，你明白的吧，接下来的日子会有些热闹。”
　　千叶坐在窗前，抽烟。夜凉，连着语言都冷了。
　　寻阳躺在椅上，闭着眼睛，哀默。
　　“倘若还能回到过去，你我该如何？”
　　千叶听后，怔忡片刻，尔后发出一声嗤笑，回答道：“如果带着现在记忆，我绝对在父亲提出那个要求后立即叫实初来北京，固执、理直气壮地牵着他的手，说‘这个是我的男人’。即便被甩上几个耳光，我也一定笑着将实初介绍给大院的每个人，昭告天下。什么家族权益，什么责任之论，我只是个女人，仅仅名叫‘许千叶’三个字的北京女人。”
　　吐出一个烟圈，千叶对着寻阳偏头一笑，此时寻阳已睁开眼，望着她。
　　“可若是没了今天这记忆，大抵我还是重复当初抉择吧。毕竟，生活都是自己选择的，不过结果不是我们想承担的罢了。”
　　“为我停驻，不行么？”
　　寻阳疲惫问出这个问题，连他都快不清楚生活是什么模样。千叶听后，夹着烟的手指僵住，眉头轻不可闻地皱了一下，尔后恢复。
　　“我不是刘灵，做不到对你的满心爱恋。”
　　这是寻阳首次亲耳听到妻子对自己的情绪表达，正是那句话，结果不如人意。
　　“看过一篇短小说，里面写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意中若是含了愧疚，这份情感便坚不可摧。’遗憾的是，我们这段情感里，是彼此都有亏欠，永远无法将过往与未来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保管。”
　　“我说过，当初我应该再聪明一些，选盼行而不是你。”
　　千叶眼角流出泪，头靠着玻璃，望着窗外，也看着呼吸投放在玻璃上的热气，出现、消散···
　　“同样的年月，我与盼行会在较短的时间内开始交心，他也许没你这份沉着，可我能在他脸上看到我的反馈。如果吵架了，他的脸上会有愤怒，会有对我的失望与伤心；若是被感动了，他会给我一个拥抱，亦或一个脸颊上的吻，不管我愿不愿意，他总是会表达的。”
　　手指捻灭星火，千叶显得很淡定，搓了搓烟灰，她将手指朝向寻阳，说：“若是生活了许久的盼行，他会发现我手指厚厚的茧。”
　　一点一点，千叶拿着镊子，一丝丝拨开每寸肌肤，将他们的婚姻真实的模样呈现出来。原来，丑陋又空洞。
　　“我与你的交集，是时间的叠加，之前是量的增多，现在也许开始质变，将来可能会更进一步。可，寻阳，我们生活在当下，无论你对我们的将来有着多么光明的期盼，甚至已有迹象表明我们的未来不错，但那依旧没实现。”
　　“如今的我走好当下每一步都已不易，你们又如何叫我心怀未来？如果，我选择放弃，那也是将来某个点上的我坚持不了了；又或许我能挺过来，那时你的话我能听进去一些。你们无法让我说出一些承诺的话，我不是你们任何的许千叶，即便所有人都反驳。”
　　千叶很少这般说出心底话，十八岁的她或许不会隐藏，不，也可能会掩住情绪，不然对席楚的爱恋会是坦坦荡荡。
　　这段时间，寻阳自始至终都是被动的那个，一如千叶之前所说，进入她的世界会被淹没。
　　“我们在互不过多干扰的模式里度过婚姻，你期望能了解我的内心，也期冀我能深入你的世界，可，事实上，我们都没准备好接受彼此的全部，因为，那太过沉重。在以后的岁月里，如果没有我，你该如何与你记忆里的我相处，你该如何与生活相处？”
　　有时，拒绝是一种善意而无助的关心。
　　再一次，寻阳感觉自己重新站在妻子的世界之外。言语与□□的欢愉，她的笑容还未褪色，冰冷的雨便开始满天迎来，记忆的鱼顺着雨水留都留不住地四处逃窜，来不及弯腰捉住，她总是冷酷至极。
　　也许，人的心是坚固的，即便伤害自己也能承受；哀莫大于心死，可仍旧活着。
　　“寻阳，我们是在错的时间遇到的人。”
　　一句话，总结一段婚姻与相识，连千叶自己都感受到自己的恐怖。或许是以偏概全，也许太过消极，不过没办法，这是现在的许千叶，真实的许千叶，他人无法拯救的许千叶。
　　寻阳起身，迄今第一次，用凉透到心的眼神看着千叶，嘴角是铁的冰冷。
　　“那就看看，将来的你会如何后悔。”
　　说完，寻阳头也没回走出房间，留下烟头在掌心的千叶。良久，千叶轻笑一声：“寻阳，终归是我了解你比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