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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冷绿的松林(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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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四)
风忽然加大,彩色的经文被吹得呼呼响,他与她,一根圆柱,转身即可相见。
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也入不了她的眼,全世界就是剩下他的声音。
“实···”
喉头忽然止住,不让她说话,就连他的名字现在这副身躯都不让她做主了。该是有多么愧疚,以至于不敢回头见他一面,许千叶,你真是窝囊!
“和我回家吧。”
声音轻缓,是他平常放松时的语气,现在听来,千叶却想哭。回家,这个字眼她要如何回答才不会让他伤心,要如何婉转拒绝?
“实初,我回不去了。”
话音刚落,圆柱后接来一声嗤笑,这是实初第一次嘲笑她的回答。
“我接你回家。”
千叶无力,倚在墙边,风灌进耳朵,连带着实初刚才的话语都变得模糊。“我们分手吧。”
“我不同意。”
“如果时光能够倒回,实初,我愿我们从未相遇。我不是个勇敢者,这些年都是你在付出,这段感情本身就不正常。我的心在一开始就不完整,实初,放过彼此,不要让这段岁月扼住你的一生。”
千叶双手握拳,两月前与小欣一起做的美甲现在变成锋利的刀刃,掐入皮肤,勒出一道道乌红。心脏早就没了知觉,是否跳动,她也不知。视野里全是他的模样,笑的、皱眉的、间或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一帧帧翻阅,越看越心痛。
“你答应了那边什么要求?”
“···”
“为了家族发展。”
“···”
“那件事涉及钱财与人脉。”
“···”
“那件事只有你合适。”
“···”
“那件事席楚也不能阻挡。”
“···”
“那件事是你对他们愧疚之后的补偿。”
“···”
“那件事需要我与你的分离。”
“···”
说到这里,不必再确定,一切真相被揭开,她与他都知晓彼此已明白那件事是什么了。
“我接你回家。”
“哈哈···”千叶就这么笑了起来,瘫坐在地上,毫无顾忌地笑了出来。“实初,何必让我们变得难堪。你不应该的,不应该去想,不应该得到答案。”
实初随着她倚着圆柱也坐到了地上,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天空,眯着眼睛,像是如沐春风。偶尔有游客从身旁走过,见到他与他的脸,都不出声了,甚至绕道而逃。
“小千,我们回家吧。”
实初重复着这一句,像个魔咒套在千叶脑海,逃脱不得。
“实初,我错了。”
“···”
“放过自己,你松松手,放了那个已经疲惫不堪的实初,好不好?”
“没了你,怎么会出现现在的纪实初?”
小千,你从来没懂得我的世界。一个人的灵魂从来都是孤独,遇见你,纪实初才能熬过这段岁月;若剥离了你,这个世界从此就没了完整的他。所以,你不能自私,让我出现在你的世界后悄无声息弥灭,这不公平。
“没了我,你能成为更好的你。”
“这不是我的意愿,我与你,是可以牵手一辈子的。”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不要让所谓家族道德束缚你的幸福,他们没有资格。”
“家族是我的信仰。”
“那我呢?”
“···”
实初,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千叶猛然回头,望向背后,却只看见他的一角衣袂。“实初,你住口。”求你,不要再说。
“北京的气候太干燥,你的鼻子受不了。”
“会习惯的。”
“周末你要去阳光小院的。”
“会打电话过去。”
“含雨会不依。”
“会解释。”
“我会想你。”
“···”
千叶再次无言以对,所有问题她都能解决不害怕,除却这个人,恐怕这辈子她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结局了。
“小千,去了北京的你必不再回上海,而自始至终属于上海的我该如何自处?”
这是实初第一次,第一次向千叶坦露他心中的恐惧。只此一次,他想留住她,哪怕打破的他的原则,他也只是想爱人在身旁的可怜人。
“···”
似乎拉萨的风停不了,刮在人心头,冷、疼,明明是旭日阳光,可怎么就这么冷呢?千叶早就知晓的,实初心思细腻敏感,许多事在他眼中全是真相。对于周遭发生的一切,他只是不说,迁就她的感受,他选择沉默,可一旦这微弱的平衡被打破,她明白,他的刀锋便是对着自己。
“实初,你曾说过一句话:随心而动,是这世界最奢侈的自由。原以为的,我与你幸运地在牢笼边缘外,谁料,只不过是没看到更大的禁锢。一辈子看来真的不长,就这么几十年,我却折腾了不少,岁月安好,我的心自此安落。”
“小千,你还是没弄懂你的心,没弄明白。”
不知是谁的相机发出的声音,‘咔擦’一声,像极了她的心跳。
“岁月是悠长的,它很细腻,而你只是一昧将现在的时光与已逝去的相比,无论如何,你看到的只能是沧桑变化。我不后悔,不后悔与你相识相知,还有,相爱···”
“爱情不是全部。”
“爱情是我的信仰。”
家族,爱情,不同的信仰,不同的苛求,她与他似乎总是在最关键的地方背道而驰。也许他们根本存在于不同平面,看似不平行,却永远相交不了,最宏伟的悲剧。
“我会过得安稳,平淡是真。”
“安稳平淡之下是你与那的人的索然无味,一滩死水,你的信仰浸泡其中会尸骨无存。”
永远不要将任何你珍贵的事物与时间打赌,因为你输不起。
“这是我的选择。”
“那是你道德的选择,是片面毫无根据的思考。”
他咄咄逼人,一点余地都不给她留,是恨极了才会忍心用言语伤她。
“它是我的脊梁。”
“它是你不肯深究的执念。”
“···”
她终于败下阵来,直至此时她才想起一点:他远比她更了解自己,可怕的认知!
“傻姑娘,你拿错了武器,瞄错了方向。说出来,将那句话说出来,清清晰晰地,站在这你准备埋葬过去的高山上,鼓起你的勇气斩断心底的犹豫。”
“···”
千叶身躯止不住抽搐,她的心就这样被他简单粗暴剜出,暴晒在烈日下,血管动脉,冷得抽搐,她怕得要命!
实初手搭在一条弯起的腿上,另一只手把弄着一颗石子,脸上挂着淡淡的放松与微笑,似乎这是寻常,他在给她一条较好建议,他很安静。“傻姑娘,如果这都学不会,以后的生活你要怎样熬过?乖,闭上眼,什么都不想,说出那句现实引导你的那句话。”
千叶含着泪合上眼,眼角瞬间湿润,她听他的话。
“我···”
后面是漫长的空白,闭上了眼的她还是狠不下心。
“呵呵,都说北方的女孩坚强刚毅,小千却不像。好吧,我问你答。”
“好。”
“你不会更改此番回北京的决定,对不对?”
“对。”
“你不会再回头了,对不对?”
“对。”
“你已准备好拒绝我了,对不对?”
“···对”
“现在就说出那三个字吧。”
“对···”
“不要停顿,继续,还剩两个字。”
“对,对···”
······
良久良久,那两个字藏在风里,无法辨认。
实初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头向前,不往后,抬步开始离去。随着脚步远去,一句话开始形成。
“傻姑娘,你错过最佳时机,你我必将无法割断。”
“···”
“许千叶,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