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叶子飘》岸边的鱼

176、冷绿的松林（十五）

　　（一百七十八）
　　既然大伯知晓了事情，千叶知道她的长沙之旅即将结束。
　　“实初，我们回去吧。”
　　两人走在沿江风光带上，上午十点左右的风景里多是年长者，偶尔也可以看见一两只风筝，江中甚至瞥见一两帆自家小舟。春季虽已来到，江水还是不深，往常在夏季淹没的土地此时裸露出来，被种上菜，一眼望去是绿绿的一片，让人烦心不起来。
　　“小千，我一直在你身边的。”
　　实初明白，甚至知晓很多，也有办法弄解清不少疑惑。只是，他不愿这样做罢了。漫长的岁月，她与他终究是不同个体，有属于自己单独空间，有不敢启齿的害怕之事。他能做的，是耐心等待，岁月悠长，他在她的身边，伸出手是可以握住一辈子的。
　　千叶先是对着实初笑了笑当做回答，而后便是朝向西边，望着橘子洲，自始至终都不曾正面回答。
　　广场舞真的是遍野开花，叔叔阿姨们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似乎手中摆动的花扇可以轻易拂去不该有的烦恼。千叶快步向前，站在队伍左侧，跟着学，实初停在一旁，目光深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千叶会跳舞，很会跳，一如她很会唱歌般，只是从不曾施展。简单的肢体动作配上通俗易懂的歌曲，广场舞本是一类寻常表达，可在实初眼中，千叶跳得不一样，那缓慢的动作显得沉重，千斤沉铁绑在身上也不过如此。所以这一刻，他看出来她的压抑与负担。
　　回上海的航班是今天晚上，匆促却不突兀，千叶从机窗往外看，她留恋长沙，这座古老、韵味十足的时尚星城。身旁的实初握住她的手安慰她，“下次有时间我们再来。”
　　下次？千叶心底止不住悲凉，她的下次是什么时候？她怎么算、怎么盼都看不出它在哪儿；回了那儿，那座城就将她彻底圈住，他们不开锁，她不敢往外逃。
　　“实初，遇见你真好。”可若是能选择，但愿我不曾遇见你。
　　回到上海，千叶俨然像换了一个人，不似在长沙那般从眼睛就可以映射所想，她开始认真，认真微笑，认真完成学业，甚至开始认真对待实初。这样的千叶很好，连吴以念都觉得是件好事，含雨围着她又开始开玩笑，‘欺负’她。大家都认为在她与实初确认了关系之后，一切有了新开端，美好幸福的生活指日可待；然而，这一切戛然而止，在千叶顺利完成学业那天戛然而止。
　　那天是个晴朗日子，春风和睦，实初如寻常般从公司回店里。
　　“老板，这是学姐给你的信。”
　　小欣从包里拿出前几天学姐给她的信封递给实初，想着当时学姐一脸笑容，她以为这是学姐给老板的惊喜，所以语气里含了兴奋与欢悦。
　　“学姐特意吩咐，说一定是今天交给你，老板你快看看！”
　　千叶这阵子因着学业都住在了学校，与实初的通话倒是没有断，一切都很正常。所以学校、实初等与她熟识的人两三天没见她身影，也没感觉什么异常。学校里的人以为她在实初这，实初却以为她在学校，好大一个误会，却给了千叶绝妙的逃脱机会。
　　“嗯，你下班吧。”
　　小欣高兴地收拾好东西推着自行车回学校，就是在这么一个寻常温暖的日子里，实初接收到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伤痛。
　　不过数十秒，实初的脸早已惨白，多年以后，来书店的老顾客偶尔聊天也会提及实初此刻的剧变，他们从没看见一个人如此愤怒，又如此镇定。双手明明颤抖，青筋暴露，可还是将信纸小心折叠放进信封，然后对他们说‘麻烦各位帮我关一下店门’，然后放下钥匙往外走。
　　“实初：
　　原谅我。
　　第一次与你写信，不敢下笔，可我更不敢与你当面说话。现在的我，大概已经在路上，透过车窗想着你。
　　这些天我止不住想，若是许千叶没来上海，亦或是在上海不曾遇见你，她的生活将是怎样一番情景。奇怪的是，我想不出答案。
　　许千叶爱过席楚，深深挚爱。曾以为这条命在这世不能再跳跃，可‘纪实初’三个字就那么不经意却又温暖地闯入她的世界。一杯绿茶，一颗芒果，她始终记得；漫长的岁月，他给了她世间最温暖的幸福。
　　实初，我们的爱情才刚刚开始，我却要反悔了。
　　我们分手吧。
　　不要不同意，因为我已给不起任何应承诺于你的爱情。
　　我不会回上海了，而你，也不要去北京；五年时光，足够我生活一辈子。
　　实初，我爱你，这一次我明白它是最后一段爱情，所以，さようなら。”
　　“各位旅客，我们已经来到玉龙雪山脚下，···”
　　云南，充满矛盾的地方。在极致美景中蕴含都市人狂躁不安的欲望，你来这里，是为了赏景，还是宣泄内心汹涌？
　　千叶背好背包下车，墨镜后掩盖的是看不得的麻木。她如一众游客般，站在车旁远眺美丽的风景；人来人往，在人群中可以掩藏自己，甚至可以不必直视自身。大家争先恐后拍照，希望通过相片带走一丝它的魅力，千叶也拿出手机，也想拍一张，可当手机拿出手时，她才发现它不具备拍摄功能。哦，对了，这手机她才买不到一天，只能打电话发短信，彩信的都不行。
　　她换了号码，只盼行知晓；不敢留给实初，怕他找来。
　　蔚蓝的天空，与上海的一样，让人看得着摸不到，可仅是这样也是开心的。大家纷纷赞叹云南的天气果然好些的，千叶不想反驳，她觉得家乡的云总是最美的，她的家乡叫上海。
　　玉龙雪山有一个景点是许多情侣很喜欢的，千叶心中慢品‘云杉坪’三个字，不禁笑了。情侣们拥有炽热的爱情，理应述求最美丽的结局，终身陪伴到老；可他们却单单羡慕这云杉坪，真不知这世界是怎么样的存在。
　　殉情，这个字眼似乎永远拥有诱惑与魅力，课本中的刘兰芝与焦仲卿总是让我们年轻的心久久不能忘，叹嘘不已。无论故事或是现实，悲剧似乎总比美满来得深刻，国人都喜团圆，似乎所有人都在一处才是正常，所以一旦悲剧，我们期望的人物主角不能完美一生时，总是唏嘘不已。
　　一个一次就殉情了十二对情侣的地方，实质是残忍的存在。可大家还是喜欢，喜欢这冰冷血腥的爱情。只是，她来对了，她要找一个地方，埋葬她的爱情与回忆。
　　殉情的情侣死后可以上天堂，永世幸福，她的爱情也有男主角，却不能共存。只是希望这可怜的感情上了天堂后可以暂保温度，别冻成雪山上尖锐的冰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