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叶子飘》岸边的鱼

117、缺口的瓷碟（二十一）

　　（一百一十九）
　　连翘看着失了神的好友，不能出声，再看向席楚，心底竟起了一丝悲凉之感。如果没有所谓的家族束缚，也许好友会很幸福，很幸福，也许也能如纪实初那般让小叶一生不悲，欢笑日常。可世上没有可贵又可悲的如果，即便两人相隔不过十厘米，却注定这一生牵不了手，怀着爱意相拥。
　　似乎等不到她的回答他就呆在原地般，千叶捏紧袖口，先闭上眼，然后绝决迎上席楚的目光。可，一看，便真正失了灵魂，坠入他双眸的漩涡中。
　　棕褐的眸色，明亮，柔和；睫毛依旧纤长，眨一下，心脏漏跳一拍；眼角含笑，永远带着笑，似乎他的生活没有烦恼。只是，眸子里如今含了眼泪，睫毛微闪，眼角添了浅浅的细纹，她的他已经开始随岁月让自己心痛。几乎是无意识的，千叶抬起了右手，想抹去本不该存在的苦泪，抚平不应出现的疲惫。抬至胸前，僵住，心脏与理智发出指令，扼住她的手，她的嘴，她的心，动弹不得。
　　在千叶抬手的瞬间，连翘无比清楚地看到席楚眼中的欣喜，只一瞬，却足以让他人看出他的兴奋。只是最终好友没有覆上他的眼，所以他的欣喜还未达到最明亮便直直坠落，像燃极的灰烬，虽残余温度却一捏就碎。
　　“席···，哥。”
　　千叶匆忙改口，当意识到这是个糟糕的改变时，她已发现他眼神黯然。
　　出乎意料的，他的手居然覆上自己的头发，停顿片刻，他笑了。“嗯，我们回家吧。”
　　几人坐到车中，准备回大院。一进来，连翘立即肯定这绝对是许席楚的车！不为其他，因为车内的装饰简直可以办个小型黄磊相片展了！至如今，这么喜欢黄磊的，她只知晓一人，那便是好友小叶。于是，她开始佩服席楚了，刚才粗粗扫视，就明白这些照片根本没有挪过位置，这就是五年，甚至更久之前的装饰！这样的认知不能不让连翘吃惊，这是个什么男人啊？居然可以如此固执，甚至算得上偏执了。
　　同样惊讶的还有千叶，她没想到他居然还保留着这些。当初她迷黄磊，不管是哪部作品，哪张硬照，只要能找到的，自己必定会弄到手，然后一部分贴在墙上，一部分藏起，还有一部分，贴在他的车内。十八岁，她记得他十八岁的后第二个月就拿到了驾驶证，然后又用自己的钱买了一辆车，小小的，很便宜的小轿车。
　　那时候她坐在副驾驶，摇下车窗，对着满大院的人宣布，副驾驶上的人永远是她！其实她是在宣告，宣告她是可以站在他身旁的。仍清晰记得当她说出那句话后，全院的人笑了，就连离自己最近的席楚也是笑了的，在她看来这是不相信的表现。再后来，席楚又换了车，她十八岁那年换的。她与他亲自将黄磊的照片又贴在新车中，似乎要彰显一个不成文规矩，他的世界必须要有自己，一定！
　　现在，当初那辆崭新的车已经染上岁月的光滑，明显他还留着它，愿意开着它出门。
　　千叶不知道的是，这辆车三年前才被重新使用。出了车祸最先的一两年，席楚的脚不能蜷着，更不能用脚过度；一旦出现问题，那便是又要回医院住上几个月的结果。同样，千叶不知道的是，在席楚出院后可以自由走动时，他最喜欢的地方便是躺在车的后排座位上，什么都不做，就看着满车的照片，在照片中感受她已然不存在的笑容，笑声与脸庞。
　　那是段艰难的日子，席楚从不否认。身体的病痛，心底的绝望，一度让他以为生活是一场梦，一场荒诞离奇的怪梦！再次睁眼，心之所想的人不在。不仅不在，还背上行囊去了离他很远的上海，他不愿承认，却也只能点头，向现实屈服。
　　三人不说话，不是不愿，是说不出口了。该说什么呢？怎么还没换车？怎么还没将这些照片清理？怎么要留着过去过将来的日子？
　　如何说的出口？！
　　到达院中，千叶率先下了车，连翘从另一侧下来，走过席楚身边时不着痕迹塞了一张纸条给他。席楚面色不改，小心拽入掌心，同时眼光随着千叶慢慢进入家中，直至看不见才低头展开纸条，是一个邮箱地址与密码。
　　回到家，老爷子与许向晖罕见地一同坐在了客厅，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怪得很。千叶想上前却是不敢，呆呆立在门后不知如何是好。连翘陪着她一起，望着他们，极其怪异，最终还是老爷子开了口，伸了伸手，示意她俩过去。
　　“来，小姑娘，今年几岁了？”
　　出乎意料，老爷子第一句话问的是连翘。连翘自是愿意，心底也大抵猜出许家爷爷要问些什么，其实与其说是要问什么，还不如称其为复述，复述给小叶的父亲。
　　“24岁了，比小叶大1岁！”
　　许正勋点头微笑，又看了看自家孙女儿，心底有些小讶异，不成想小叶居然也能和这般活泼的女孩儿相处得如此顺利。“好好好，大点好。”大点便能照顾着点小叶。
　　像是知晓老爷子心中所想似的，连翘翘起嘴角，狡黠一笑。“爷爷难道不知道每个女孩儿可都不想长大呢，永远十八岁是最好！而且，这些年在上海，我受小叶的照顾反而要多些呢！”
　　不出所料，许向晖的眉头微微一动，嘴唇闻不可见地抿紧一分。
　　“这是怎么说？”
　　不光许向晖想知道缘由，老爷子一样的。
　　连翘抿住嘴唇，大大的眼睛故意左右转转，一脸顽皮。“这个嘛···，小叶其实是个很唠叨的人！”
　　唠叨？不仅两位长辈惊到了，就连千叶也是张大了嘴，她很唠叨？！
　　见效果达到，连翘将手搭在千叶肩上，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啵’的一声，亲在千叶脸颊。
　　“她是我见过的最傻的姑娘。”
　　傻得可爱，傻得让人疼惜，傻得让人放不下。
　　很自然，所有人选择沉默。老爷子很心疼地看向自家孩子，明里暗里，他明白这些年她是受了苦的。
　　“小叶很想家，每年都有为您准备礼物。”
　　这是一个令人欣喜的发现，真正的惊喜。事实上，老爷子的暗自调查并不可能深入千叶的点滴与内心，任何精密准确的调查一旦太过接近与本真，那么与之同时增加的还有危险。
　　“真的？！”
　　老爷子立马站了起来，直盯着千叶，似乎看着她就能看见远在上海的礼物。千叶除了些许讶异之外，倒不生气，这不是秘密，她爱他的家人，自始至终，不曾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