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叶子飘》岸边的鱼

108、缺口的瓷碟（十二）

　　（一百一十）
　　千叶低着头吃饭，不做声，整个餐厅静得容不下呼吸。一会儿过后，用筷箸拨弄着米饭的千叶抬起了头，一脸平静。看了眼安平，停驻两秒；而后郑重看向实初，眼神闪烁，似乎在肯定，也像犹豫。良久，实初听到一句回答，夹杂轻松与莫名伤感。“我答应你。”
　　实初，我答应你好好生活，我答应你勇敢面对，我答应你···
　　安平暗自松了口气，直至现在才觉得自己这颗心回到胸腔。可，太平静，静谧地没有波澜，安平莫名不安。
　　于是一个决定，伴随互相的谅解与妥协达成。实初除了整理好千叶在北京所需物品，还安排了两件事：连翘随同千叶一同回北京、与吴以念商量张执意老先生为千叶治疗之事。
　　“安平哥，谢谢你。”
　　千叶坐在公园长椅上，头望着天，由衷感谢安平。
　　“小叶···”
　　千叶回头，看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万般言语在心中。“安平哥你一点都没变，眉头，眼角，脸颊的轮廓···”一点点轻抚，千叶珍惜这样的安平哥。“小时侯我怕安域哥，安正与席楚总是不会与他争执的，只有你，明知有其他方法解决，却还是挡在我身前与安域哥对着来。”
　　那是最美好的时光，安平的保护如此鲜明，让她有恃无恐。“知不知道，每次我与你被安域哥训话的时候是我最开心的瞬间，有一个人同行，没有比这更为幸福的事了！”
　　“丫头···”
　　安平直觉眼眶湿润，臭丫头，她总是知道他的软处。无论他如何对周遭不满，面对她的笑容与泪水，永远无解，心间那片无棱角的天地永远活跃。
　　“我不后悔，对五年的上海时光不后悔。只，安平哥，我···”喉头哽咽，千叶明白自己始终跨不过那道坎。“我的错，让他失去他的梦想，让爸爸失望。”
　　安平怎么会认同她的这种消极观点！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至眼前，面对面，呼吸清晰可闻。“小叶，听着！不是你的错，一场车祸并不能夺走席楚的梦想，他如此阳光，生活始终向上。”而且，最重要的，他的梦想是你，最爱的你，知道吗，傻丫头！
　　“可爸爸呢？！安平，爸爸对席楚的期望是如此之高，如若不是我的冲动，一切又怎会这样？！”
　　提及此点，安平没有理由了。心头难过，虽当事人是丫头与席楚，可主宰整件事态发展的却是二叔。他不知道那天二叔对丫头说了什么，以至于她能忍心将手术室内的席楚抛下，独自一人前往陌生的上海。可，他能确定的是，二叔的决定彻底断了丫头对席楚的心思，同时还关上了她踏入大院的门。
　　“小叶，二叔他其实···”
　　“其实早就不生我的气了？”千叶噙着泪，带着九分自嘲对着安平笑。“还是，听从你们的劝告，不再执着？！”
　　安平喉头微动，一个‘是’字已经要出来了，可就是苍白卡住，说不出话来。怎么能回答？这是个无解的问题，没有对错，没有人可以拿满分。
　　除开一切，许向晖不可能真正意义上原谅千叶引起的意外，无论有多大缘由，事实始终是席楚永远不能做一个许向晖期望的军人！
　　还有一个原因，如今的分离，也是千叶一手促成。不管事件如何倒带，选择离开北京，选择来到上海的始终是悲伤欲绝的千叶。尽管伤心的是她，可同样，做决定的依旧是她。有时，苦衷是一场悲剧注定的苦涩无奈，明白它，却不能证实它的有效。
　　下班时间，公园中的人多了起来，安静的树林穿插匆忙的行人，没有一人停留，脚印重复踩平，一条路下来，始终只显一个人存在。
　　矛盾，无处不在。
　　“安平哥，实初是个好人。”这是千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如此形容实初，好人，贵人。轻轻倚在安平肩头，千叶笑着，一行清泪浸湿衣料。“你不明白在一个孤单的城市里，有人愿意给予你一份关注是多大的幸运与幸福。在未遇见实初，亦或说没有与实初交流之前，我只有阳光小院，只有小榛。那座院子是我安放宁静的地方，让我在充满香樟的上海里可以竭力呼吸。可实初不同，他的到来是我真正的太阳。有了他，我可以抬起头欣赏这座城市，比较它与北京的区别。”
　　握住安平右手，千叶带动他轻轻抚摸坐着的长椅，笑笑。“感受到了么？”
　　安平点头，光滑。
　　“这是我与实初的长椅。”她与实初共同捐赠。明显的，千叶感觉到安平手一僵，连呼吸都变了。“我明白的，你们认为他狠心，独断。可，于我，他不曾有错···”
　　“他不想你回家。”
　　“他在为我营造一个家。”
　　千叶从安平肩头抬起头，望着他，眼神真挚同时郑重。“我要这个家！”
　　谁都无法改变，有实初的地方，她视之为家。
　　“你在麻痹自己，纪实初真正想要的你明白么？”
　　风声吹过，掠起发丝，刺痛，柔软。这次千叶没有如以往问个为什么，因为，她知道为什么。
　　“哥，你还爱子格姐么？”
　　子格，安平整个青春的存在。许久了，没人敢过分深究，即便如安平也不愿轻易回忆。“她与你，没有可比性。”
　　千叶笑了，起身，走向湖边，感受初冬的寒冷；而后回转过来，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前倾，睁大眼睛对着安平。“哥，单纯的爱情我已经尝到味道，容易氧化，生锈是它必然的路程。”
　　“所以，生活就是生活！”
　　大声呼叫，千叶将眼泪献给载重的云层。席楚，我爱你，那么爱着地爱你；席楚，岁月逝去，我们的爱情已经暮年。
　　天空看不见阳光，一如他们的爱情长不大，连枯萎的植株也留不住。爱情，她在知晓的时候便离她远走；剩一道被夕阳无限拉长的背影，孤寂，回不了头。
　　一片香樟落至发间，千叶欣喜取下，挥舞的双手，用力朝向安平，然后宣告。
　　“安平哥，我想嫁给实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