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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重回谢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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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凌冽,吹得厚重的帷裳也几乎掀起。马车内温暖的出奇,江辞烟紧握的手心已有些薄汗,她掏出手绢去擦拭的时候,忽然转头看见顾淮靠在马车内壁静静的睡着了。侧脸如镌刻般五官分明,有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颈边,黑白之间,宛若水墨画泼墨写意间的清雅。
她看着睡着的顾淮眉目间有着淡淡的疲惫,便知他昨夜似乎又是一夜未眠。不知道顾淮到底在筹谋什么,总是早出晚归,他房内的灯总是彻夜彻夜的亮着,而这些他似乎都不愿意让她知道。
她将头转过去,心思百转千回。马车慢慢的停下,车夫在外面低声提醒:“公子,谢府到了。”
江辞烟一怔,觉得有些晃神。
顾淮抬眼,顷刻之间便醒了过来,看来睡的并不沉。他挑帘起身,颀长的身子探了出去,眸子一扫发现江辞烟还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顾淮皱眉,唤了声:“阿月?”
江辞烟努力忍着翻涌的情绪,将愤恨、不安强压与心底。再次看着顾淮的时候,面上已恢复平静,她随着他下马车。手扶着车辕的时候被木刺刺伤,几乎都没感觉。
整个谢府笼罩在白色丧幡里,那些丧幡正随风飘荡,远远的看去谢家像是大雪茫茫中小小介子。谢府的匾额上系着白色的幡,连下人们都衣着白色,为了悼念死去的夫人。府内传来哀哭的声音和着着苍茫的白雪,看上去竟也是令人心生哀戚,
顾淮从车夫手里接过黄纸封好的礼品,江辞烟将席帽重新戴上,和顾淮一起向谢家走去。她从来都没想过再一次回到谢府,竟是以另一个身份来吊唁自己,真是极大的讽刺。
谢晋在门前迎着前来吊唁的宾客,看见顾淮的时候也稍稍惊讶了片刻。江辞烟显然也看见门口一身丧服的谢晋,她记得他以前从不肯穿她亲手缝制的衣服,却没想到他会为她穿上这一身素白,竟是在她死了之后。她隐在席帽后的嘴角牵起一丝讥笑,谢晋也会为她穿白色!
顾淮将手中的礼金递了上去,声音低沉,似带了些悲痛:“可怜尊夫人英年早逝,望谢公子节哀。”
谢晋接过,淡淡道:“多谢顾公子前来吊唁荆妻。”
江辞烟看见他的表情里竟也有一丝悲痛,不知是真的为她的死感到难过,还是不得不装出来的。谢晋也看见了她,跟在顾淮身后一身素白的,头戴席帽的女子。他好奇的看着她随顾淮进去,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注意到她在侧头看他。
江辞烟对他颌首,便不再看他,随顾淮踏进了谢府。
灵堂设在东西屋那里,是江辞烟原来的内屋。灵堂内设有一张白桌,灵前悬挂白桌衣,桌上摆着供品、香炉、蜡台,长明灯在灵前安放。白色帷帐后停着楠木的棺木,那里面躺着安详的“谢夫人”。
有下人丫鬟在那里哭,哭不出来也要拼命挤上两滴眼泪。江辞烟知道在谢府是不会有人为她哭的,他们不过是奉了命令必须哭,不过也是一群虚伪的人,如果碎玉还在,定会哭得抽搐,可是最后活下来的却是她。
帷帐被寒风吹得荡起,显出了里面雕刻精美的棺木。寒风从这堂内穿荡而过,风声呼号竟发出低低的嘶吼,像极灵魂归来的哭诉,除了江辞烟和顾淮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一时间竟没有人再哭了。
黑色大氅的顾淮面色冷冷的拿来几张纸钱,点燃,扔进燃得正旺的盆里。火苗在一瞬间“腾”的窜出来。似乎是这灵堂的主人知道是谁来看她了。
江辞烟心中郁结,忽生哀戚。她不知道为何沉月要帮她,可是终于她还是死了,以江辞烟的身份死去,谁还会记得她?如果公子知道她死了,会很难过吧?寒武一定也会很伤心,因为再也没有人会拿剑架在他脖子上了。苏大夫想必也会很心酸,很久没有遇见体质这么强健的姑娘。
明明这么多人牵挂着她,真是一个傻姑娘。
江辞烟忽然跪下,想起这几日公子对她的好,想起破草房里那个身份重伤却还要别人帮忙说的一本正经的姑娘。她拿了厚厚的一叠纸钱,低声对顾淮道:“公子,稍等一下沉月。”声音沙哑,不大,却足以让人听得清楚。
顾淮神色淡淡,转身走出灵堂之外。
那些下人丫鬟还在惺惺作态的假哭,江辞烟听得心烦,低斥道:“别哭了,一个个鬼哭狼嚎似得,死人都要被你们吓醒!”
那些下人一愣,看着跪在灵堂前的素衣女子衣着不凡,浑身透着股冷寂。又看着之前出去的顾淮器宇不凡,眉宇间透着高贵想必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只好齐齐噤声。
“都给我出去。”江辞烟扔了一把纸钱在盆里,面色不改。
那些下人有些犹豫,杵在那里不肯离开。江辞烟有些动怒,冷笑道:“你家夫人生前,你们是怎样待她的?死后还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么?”
那些人面色上多少有些难看,看着江辞烟已有些薄怒的脸色,也不敢迟疑,今日这女子在自己主人灵堂前发火,似乎是江家那边的人。不管怎样也不要惹祸上身,便一个接一个的退了出去。
“沉月姑娘,公子待你也是很好。如果你不曾死去,想必就能知晓他的心意。”
她撒了一把纸钱,看着火苗熊熊燃起,仿佛她好似已经听到,映着江辞烟通红的脸。她抬头看了看静静躺在那里的棺木,轻声的说。
“他其实是喜欢你的,大约你从来都不知道。”
走出灵堂外的顾淮,便受到谢晋的礼遇,被奉为上宾,引致东堂屋喝茶。因此江辞烟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他,她大约知道他在哪里,便提着裙子去寻他,自己孤身一人在这谢府,万一被下人看到是在太危险。
绕过后院的亭台水榭,转过回廊,只要穿过那里的假山就可以到东堂,好在这是小路实在没什么人经常走动,一路上倒也顺利,正穿过假山时,忽然听见一个女子声音。
“慎儿,待会见到你爹,注意礼数。”是母亲对孩子特有的温柔的声音,那声音好像就在这假山后面。江辞烟觉得声音有点似曾相识,便微微顿住。
“爹在忙什么呢,一直都不来后院看我们。”脆生生的声音,是个小孩子。
“慎儿不急。那女人已死,等过些日子,你爹就正式向外公开你是他儿子了。”江辞烟骇然。这样的话宛若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心中怒气郁结,她咬牙想到原来就是这个女人,谢晋才这么恨她,才要不惜杀了她将她迎娶进门。没想到他们这么快连儿子都有了,可怜当初自己还在一意孤行的等着他回来。
江辞烟啊,江辞烟,你可真是个笑话。
她讥讽的笑容挂在嘴角,扶在石壁上的手因为用劲过大,尖锐的石头刺破了掌心,鲜血顺着嶙峋的石壁渗下来,她却浑然不觉得痛。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将提到胸口的愤怒又重新压制回去。她听得那孩子稚嫩的声音道:“可是娘,为什么那个女人死了,我们才能和爹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呢?”
“因为啊......你爹不爱她,她却死抓住你爹不放!”那女子将她的孩子揽入怀中,轻轻的,温柔的说。听在江辞烟的耳朵里宛若一跟长长的刺,刺得又细又深。江辞烟轻轻的将头靠在假山的石壁是上,却不料碰落了一颗石子。
那女子警觉非常高,顿时惊问:“谁在那里?”
江辞烟也不躲,径直的走了出去。她终于看清了那女人的面容,眸似秋水,眉似黛,肤若凝脂。穿着湖绿的长裙立在这萧瑟的园中,映着这白雪甚是娇艳,江辞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个大美人。就连她身边的两岁孩童,睁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也是极其可爱。
看着带着席帽的江辞烟出现,那女子立刻感觉有些不舒服,仿佛察觉到危险,皱眉低斥道:“这位姑娘不知道,别人家的院子不能顺便乱逛么?”
席帽后的江辞烟眸光泛冷,轻声一笑:“是呢,别人家的院子不能随意走动,夫人不是也知这个道理吗?”
那女子脸色大变,指着她问道:“刚刚的话你听到了?”
“谢家夫人刚死还没多久呢?就有人想登位子了么?看你拉扯着女儿也不容易,等你进来门是不是谢晋该好好的补偿你!”江辞烟冷笑,如今谢晋要怎样她都不会再为此感到难过,只是她看清他是付出了多少代价,碎玉至今是活不过来了。
东堂屋内,袅袅青烟从精致的镂花香炉里飘了出来,屋内燃了炭火。整个屋子笼罩在奇香与温暖里。
顾淮优雅的端着茶,缓缓笑道:“福州这笔生意,顾某还是希望同谢公子合作。”
谢晋抿着嘴,也是随意笑着:“恕谢某冒昧,不知谢公子托鄙人购进大量的药材是为何?”
顾淮从容不迫的答:“自然是有它的用处,请恕难以告知。”
顾淮虽然面上和善,谢晋知道生意场上的人多少有点不清不白。他也听说过顾淮这个人,十年前起家,做事雷厉风行,靠着临海的优势从事海贸,据说也在边境进行粮马生意,同胡人做生意,短短几年便坐到了江陵一富。此人绝顶聪明,剔透玲珑,绝非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顾家生意做得这么大,可见是有手段、有魄力的人物。
谢晋也不多问,达成协议以后,就对顾淮道:“谢家在江陵、淮阳、以及晋城一带都有商铺。公子可分期提货。”
顾淮满意的笑道:“如此,便有劳谢公子了。”
“无碍。”
后院那里正闹得起劲,女子怒极伸手要来打江辞烟,江辞烟反抓住她的手。将她紧紧逼至假山旁,一字一句问她:“谢府这么大的丑闻,说给全福州的人听,你说好不好?”
这时那孩子见江辞烟将她母亲控制住,立马就哭了,扯着江辞烟的披风哭喊着:“你放开我娘,你放开我娘!”孩子哭声又细又尖,相信不久就会有人到这里来查看情况。
江辞烟一愣神的功夫,那女子便抓住她的手反客为主将她抵在石缝之间。她直觉这女子不是单纯的打包不平,她的语气,她的动作都透着恨不得掐死她的意思。既然这样,她又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那么杀了她也无所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