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穿越]我们不是逗比》天命爬墙为众生

42、取舍

　　春桃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这本书是冥医所提供，来自幽冥君一脉的秘藏。春桃深知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若是往常，恨不得整个人都要钻进书里。往常能够全神贯注学进去的东西，如今却让她心烦意乱。她知道冥医想补偿她，因为她是师尊的弟子。每每想起这一点，更是令她无法安心接受这些馈赠。

　　春桃抬起头，望向了门口的帘子。她听到了脚步声。应该不是茯苓，茯苓的脚步更轻快。或许是冥医？应该也不是，冥医的脚步声更稳重。来者掀开了帘子，露出了毛扎扎的脑袋。

　　“春桃，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你。”

　　春桃愣了一下，竟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段她内心深处一直引而不发的情感。“剑无极，你来看什么哦，看我笑话吗？”

　　春桃刚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她心中火气很大是真的，胡乱发泄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却并非她的初衷。更何况，面前的人也是一名伤者。

　　“喂喂喂，本来就长得不漂亮，嘴还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剑无极话音方落，就被春桃扔出来的书砸了一下。“哎呀，你们这些女人怎么都一个样，嘴上说不过就打人……嗷，好痛！”剑无极捂着脑袋惨叫。“我长得很像靶子吗？”

　　“活该！”

　　一番耍宝之后，春桃的心情不知不觉已经好了许多。虽然对于剑无极居然说她长得不漂亮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春桃，跟着冥医大夫他们好好学。日后……”剑无极话音未落，就被春桃更加激烈的言辞打断了。

　　“你能理解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哦？你有什么资格来劝解我？”

　　“宫本总司是我的师尊。你所经历的事情，我都曾经经历过。”

　　宫本总司曾经因为私放西剑流俘虏，被整个中原武林追杀。之后在不悔峰与任飘渺决斗，并且死于决斗之中。春桃想起了自己曾经听到过的那些传闻，不由地避开了剑无极的目光。

　　“师尊死了，仇人是任飘渺。我也曾经对自己丧失过信心。后来有一个人对我说过一句话。你的师尊若是还活着，不会希望你成为一个废人。不要让你的师尊的死成为白费。”

　　春桃沉默了片刻，说道：“剑无极，你相信……师尊之前所做的一切，的的确确是为了守护中原的那些百姓吗？”

　　“我相信。”

　　“你相信……师尊是被冤枉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开启魔世吗？”

　　“我相信。想开启魔世，很多事情她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是哦，你相信，可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现在，大家都不愿意相信师尊她其实是无辜的？俏如来与冥医是师尊的朋友，他们在那个时候明明可以站出来为师尊辩解，可是他们没有。直到现在，仍然没有一个人为师尊说一句公道话。剑无极，这所谓的侠义江湖……原来，就是这样一个颠倒黑白的世界哦。”

　　面对春桃的质问，剑无极沉默了一会儿，扶着额头一脸牙疼的表情说道：“虽然觉得这话说出来没有意义。但俏如来与冥医有他们的考量和苦衷。”

　　若是墨姬在此，大约会微嘲一句，对于智者来说，那些重义气，有血性的武者们不过是一颗颗可以利用的棋子——比如某只不知不觉间一直在被看不见的手遥控着的龙鱼，又或者被各路智者利用来利用去去打击、对付自己的对手的玄狐。金光中对于武侠的定义，与传统意义上的武、侠，已经是大相径庭了。公理不重要，真相不重要，正义不重要，誓言不重要。操纵舆论、玩弄人心更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正邪的区别，或许只在人心之中那一杆无形的秤了。

　　“我不明白这些。”春桃摇头道，“我也不可能原谅。原谅冥医，原谅俏如来，原谅百武会的那些人。总有一天，我会一个一个要他们血债血偿。”春桃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这样的春桃是剑无极第一次见到。刹那的失神之后，剑无极一脸讽刺地嘲笑道：“你想多了。以你的实力，终此一生都不可能报仇。仇恨只会让你更加痛苦。”

　　这句话，说得何尝不是他自己？春桃的出身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女。两个月前，她被墨姬带回杏林，收为弟子。刚刚开始学习武功与医术。很可能，她一辈子也报不了仇。剑无极想到了自己。尽管自诩天才，然而他并没有很好的资质。他的家人被西剑流所杀。他曾经沉浸在仇恨之中。面对任飘渺的杀师之仇，面对一剑无悔的失败，他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想着是他拖累了笨牛。

　　虽然感情上有共鸣，但是剑无极也知道，春桃的那些仇人，或者是自己的兄弟、朋友，或者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同道，或者是他的恩人。他不可能支持春桃的行为。

　　“那个时候，大部分人只是听信了谣言，受到了蒙骗。你应该恨的是那个最先传播谣言的人。他才是真正挑起这场无意义的杀戮的罪魁祸首，才是居心叵测之人。”

　　仿佛两只受伤的野兽聚在一起，不但无法互相舔舐伤口，反而被对方的痛苦生生揭开了自己掩饰在伤疤之下已经腐烂化脓的伤口，春桃紧紧地握着拳头，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出来：“任飘渺教了你飘渺剑法，算得上你半个师尊。凤蝶视任飘渺为父，又是你喜欢的人。因为这样，你就能原谅任飘渺，能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吗？”

　　“你……”这句话正好戳中了剑无极心中最痛的那个伤口。他爱凤蝶，然而他与任飘渺之间的恩怨，注定不可能化解。对于这段感情，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每一次想起，也只能说服自己船到桥头自然直，以此来逃避。

　　“你就看着好了。散播谣言的人，我不会放过。成为帮凶的人，我也不会放过。无论如何，只要春桃还活着，我就一定要用自己的双手为师尊，为同门讨回公道。”

　　“你——”剑无极正是心浮气躁之时，忽然间，一名身着粉衣，背负长剑的少女掀开帘子快步走了进来。“剑无极，终于找到你了。”

　　少女尚未进门，一股血腥气息已经扑面而来。春桃凭着这两个月刚刚入门学到的知识，看得出她脚步虚浮，面色苍白，显然是伤势未愈，曾经失血过多又操劳自身不曾好好休息调养。

　　“你是谁？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上次还珠楼那个杀手，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是还珠楼的幻幽冰剑。求你，快救救还珠楼。”

　　“还珠楼？有任飘渺在，还珠楼能出什么事？”剑无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问道。

　　“苗王派大军围攻还珠楼数日了。楼主在此之前，已经抛弃我们，抛弃凤蝶姑娘，一个人不知所踪。”

　　“你说什么？”剑无极的手握在了剑柄之上，听到凤蝶的名字，心神一乱：“苗王为什么要围攻还珠楼？还有凤蝶她怎样？”

　　“凤蝶姑娘与我一同组织楼中杀手，依托楼中机关勉力抵抗。只是苗疆实力强大，凤蝶姑娘那边不知道还能支持多久。”

　　“快带我去……等一下，”剑无极动作过大牵动了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口，龇牙咧嘴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到自己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帮得上什么忙，“跟我去正气山庄，找俏如来要援兵。”

　　“等下哦。”见剑无极要离开，春桃忙叫住了他。

　　“怎了？”剑无极回头问道。

　　春桃很想劝剑无极不要去，然而话语在舌头上滚了一圈又被她咽了下去。“走之前连声招呼都不跟我打，你这人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哦。”

　　“告辞。”剑无极敷衍一般地打了声招呼，便匆匆地与冰剑一同离开了。

　　等了一整日，不见剑无极，春桃的心中忐忑，去找茯苓打探。这才得知，原来剑无极去正气山庄找俏如来搬救兵，却被俏如来以“目前中原的主要敌人是魔世，不宜与作为盟友的苗疆正面冲突”为由拒绝了。剑无极冲动之下，与雪山银燕一起随冰剑一同赶往苗疆去了。

　　春桃用膝盖想都知道，若是苗疆倾举国之力对付一个还珠楼，上次与任飘渺决斗，伤势至今未愈的剑无极与雪山银燕被卷入这场战争之中会是什么下场——战争的残酷，早在流山村的那场战斗之后，春桃已经见识过了。虽然很想随他们一同去苗疆，但以自己的武功，就算去了恐怕也只会成为他们的拖累。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冥医，找俏如来，求取他们的帮助。然而，自己既然已经将他们当做了仇人，又有什么立场要求他们的帮助呢？若是不去，难道她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剑无极孤立无援地死在还珠楼？春桃内心煎熬的厉害。

　　“去找冥医。”茯苓说道，“活人难道比不上死人更重要？”

　　“你不懂。”春桃说道。

　　“我这辈子做过最冲动的一件事，就是在流山村时，站在了墨林主的身后。”茯苓突然开口，冷冷地说道：“如果那时我真的像白芷、板蓝根那样强行留下，或许现在已经埋在了三尺黄土之下了。墨林主让我走，我离开了。”茯苓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握着算盘的手有些不稳。

　　“我知道，你觉得我虚伪。但是梦想，感情……这些东西，只有对活着的人才有意义。留下的人死在了那里。直到那时候，我才真正明白墨林主让我离开的理由。活着，才能创造自身的价值。比起亡者，属于生者的杏林更需要我的存在。”

　　春桃蠕动着嘴唇，这一刻，她似乎体会到了当初茯苓在取舍之际那左右为难的心境。放下执着，比执着本身更加艰难。“好，我跟你去见冥医。”